身在富贵，甘于平凡2023年1月22日阴雨高坪村

如梦

小时候，偷了西瓜、摘了桃子、打了架……坚信“棍棒下面出好人”的妈妈怒目圆睁，操起家伙就要打。我不哭不跑，低声说：“只要没有打死，长大后天天称肉给妈妈吃！”妈妈总是灿然一笑，丢了家伙，不再打我。不知妈妈是世界上最好骗的人还是最爱我的人？ 读高中，寄宿县一中。学校食堂只提供米饭，我靠12元每月的生活费吃着周围村民一日三餐蜂拥挑来的长豆角、老南瓜……盼望着，盼望着，终于放月假了！凌晨5：00起床，我和欧江岔乡的校友三五成群，沿着志溪河畔的蜿蜒山路徒步二十多里到泥江口镇搭面包车回家，只为暴吃妈妈蒸的石灰鸡蛋、炒的白辣椒拌猪皮。收假时，还要带上几瓶妈妈炒的坛子菜到学校吃一个星期。“妈妈菜”的味道从此成为我今生总是记得、怀念却似乎永远无法再尝的味道。 　　1993年，为了让家乡欧江岔乡河南八个村大批考不上初中的平民子弟直升初中，父亲筹划创办益阳高平中学。母亲坚决支持并全部掏出多年养猪积累的10万元钱做启动资金。办学五年，因“平民化”的收费，学校一直亏损，父亲准备放弃。母亲说：“既然办起来了，就要克服困难一直办下去。”在高平教育三十年的创业征程中，凡事关办学，母亲始终不假思索、坚定不移地支持这份平民教育的伟大事业。除了精神上的支持，母亲身体力行，为节省办学成本，坚持每天凌晨两三点到长沙马王堆菜市场采购第一手菜品。 　　1997年，我追随父亲投身平民教育事业。上第一节语文课，汗水湿透了新买的衬衣。妈妈在窗外偷偷观察，课后笑着说：“不要怕，多花时间，课会越上越好！”从此，我得以在益阳高平中学与母亲共事七年。我才发现，妈妈只有两大爱好：每天三餐加起来要喝上一两斤谷酒，酒醒之余便是不辞劳苦地往返学校与长沙采购后勤物资，其余在校时间都在校园超市当售货员卖货卖菜。她经常在卖菜时给学生多送上一瓢，不知是醉酒未醒还是错把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子女？不过学生都很喜欢这样一位笑盈盈、醉醺醺的阿姨。喝酒与不舍昼夜的劳动便成了母亲人生的爱好，或者信仰。这，也深刻影响了我的婚姻。在春心初动的年月，我特别喜欢那种姹紫嫣红、花前月下的女子。一次一位同事帮我介绍一位在学校呆了三天，妈妈绝食并哭了三天三夜，我只好把她送走。妈妈明确告诉我：“你找老婆，不能不爱劳动！要把高平办好，还要吃很多苦。找朵花根本帮不了你，还要浪费你的时间去浇水，找个埋头做事的老婆一定能旺夫。”我很不情愿但最终听了妈妈的话。与龙华结婚以来我得以专心平民教育事业，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武汉大学毕业后正在香港中文大学读研，儿子也顺利考上北航。这些年来，家庭和睦，子女孝敬，事业兴旺。回想当年若不是母亲坚决横刀夺爱，我的人生或会是另一番风景！ 　　2004年11月23日，董事会推举我担任高平教育集团董事长，向全国推广“高质量、平民化”的办学理念，发展平民教育事业。从此，每年正月初六上午9：28我必驱车离开高坪村，四海闯荡。每次离家，妈妈总会牵着我的手，信仰满满地说：“出远门时用手在额头上向上摸三下，保平安，鬼都怕！”每一次离家，每一次送别，妈妈总是重复这样一句相同的话。直到2009年，一场大病让母亲突然行走不便。但是，送我外出时妈妈依旧重复这句相同的话，不同的是，我摇下车窗看到依依不舍的母亲拄上了拐棍。 　　2019年，我明显感受到父母已老，渴望陪伴。当年5月，我决定回家乡创办益阳平高学校。从此，创业之余，一有时间我便回家陪父亲下象棋。母亲因病，她被迫戒掉喝酒与劳动这两大爱好。她不打牌不玩手机，余生的分分秒秒就象拖油瓶一样缠着父亲，与父亲相依相伴、相骂相惜。她成了我们父子下棋时最忠实的粉丝。我们战斗到晚上11点，她必形影不离地观战到晚上11点。她还时不时地说：“都要下好点！下得赢的是爷，下不赢的是崽！”惹得我们父子哈哈大笑。 　　2019年6月，我因病住院。在我正扎银针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睁眼之间，父母双双拄着拐杖站在我的身前。一步一挪行走不便的妈妈，还和她健康时一样，只要儿子病了便不惜一切地呵护和救治。去年正月初三，我患重感冒，龙华带子女去了亲戚家。我独自一人睡在三楼。朦胧中听到父母一步一挪的脚步声和两根拐杖敲打地板的声音，那么清晣、那么单调又那么亲近。父母静静地坐在床前陪我，－股暖流温热我的全身。妈妈，从我出生到我长大成人直至我进入天命之年，儿子的健康始终是您满满的牵挂！ 　　2022年腊月28日下午3：30，我到湘雅医院国际部1101病房陪伴病危的母亲。 “妈妈，我是周曼！” 听到我的声音，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母亲突然睁开眼睛，流下热泪。“带我回家！带我回家过年！发财！”母亲侧身望着我，口中含混却清楚地说，双手紧紧地抓着床沿。 “妈妈，您配合医生治疗，这里是湖南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您的病一定会治好的！”我安慰道。 　　我又去找主治医生。他说：“你母亲的基础性疾病太多，受新冠病毒攻击，随时有生命危险！看你还治不治？” “当然要治！”我坚决地说。 我又托人找了一位更专业的陪护，一直忙到晚上8：00。我默默地望着病床上被浓痰堵着喉咙呼吸艰难喘着粗气的母亲，除了相信医学，我束手无策。我甚至不敢喊妈妈，生怕她听到儿子的呼唤情绪激动影响治疗。我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祈祷母亲象以往一样化险为夷。晚上9：00，母亲心脏跳动突然异常，医生和护士纷纷跑来急救。9：33分，主治医生告诉我要考虑叶落归根了。我的眼泪泉涌而出，说不出话来。我们慌忙叫来救护车，我和二哥紧紧握着妈妈的左手，接妈妈回家。二哥不停地呼唤“妈妈，我们回家”，我却喊不出声音，剜心的泪水抑止不住地流淌，脑神经一阵阵刺痛！而妈妈，除了紧紧闭着的双眼流着眼泪，不再回答。难道，母亲的人生就定格在今晚？恍恍惚惚中，我们回到高坪村，回到1984年修建的老屋。这里是母亲协助父亲创办益阳高平中学的发源地，我们接妈妈回到她以前睡的一楼堂屋右手边的正房过年。在子女和至亲至爱的亲友们的簇拥下，妈妈，生于1946年腊月十三日的我的母亲，于2022年腊月二十八日晚上10：55撒手人寰，享年七十七岁。从今往后孩儿生病时，额上再无母亲温热的双手，床前不见妈妈祝福的眼神…… 　　“姚腊春……姚腊春……你答应我啊！你怎么喊不应呢？！”八十五岁高龄的父亲一步一挪，声音哽咽。父亲至今没阳，我赶紧搀扶他回到卧室，生怕他染上新冠！ 亲友们开始点燃香烛，布置灵堂，收拾棺木。我看着这一切，看着年少时让我恐惧、害怕的灵堂与棺材，看着这么多年以来每年腊月二十四和大年三十下午不知何意却年复一年在父亲带领下到松树坟前祭拜祖宗的纸钱与香烛，此刻才明白，灵堂是母亲在人间最后与亲友告别的筵席，棺木是母亲醉卧天堂的温床，而此后，松树下、荒草边，我点亮两根腊烛、点燃三柱清香、点响鲜红鞭炮在坟前祭拜的就是生我养我培养我呵护我直至临死仍在祝福我的母亲，是为家庭、为社会创造巨大财富却不带一根草去安息于此的亲娘！我长跪母亲身前，双手投地，连嗑三个响头！ 　　妈妈，您一生勤劳、节俭，全身心支持父亲和子女投身平民教育事业，生怕耽误子女工作时间，不奢望我们陪伴左右。您正值春节突然走了，走得如此突然和节俭，好象是不想浪费子女工作的时间。孝子周曼代表兄弟姊妹并携我的妻子和儿女，留您在家过完您在人间的最后一个新年！我和哥哥、姐姐轮流陪您过夜，正月初六再送您安葬！ 　　2022年11月，国家突然改变疫情防控政策，2023年1月6日以来，仅仅河南一省重症住院患者日均超过1.7万人。在这场旷世大疫的时代悲剧中，大批为家庭、为社会并为中国富起来做出巨大贡献的老人无法硬扛，突然仙逝。呜呼吾母，生育三男一女，生于贫寒，终成富贵。身在富贵，甘于平凡。今天，您和我们永别了。您的英名、业绩、思想、风范将永载周氏族谱，世世代代铭刻在周氏子孙心中。周家子孙将更加紧密地团结在周桂林父亲周围，勤劳节俭、奋发有为，为老百姓提供多样化、高质量的教育服务，为全面践行“平民化、高质量”的办学理念，全面实现百年平高教育梦而团结奋斗。 姚腊春女士，我的母亲，您在我心中，在周氏家族中永垂不朽！ 儿子：周曼 二O二三年正月初一母亲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