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上的年味

阿尘

<p class="ql-block">前言:《心尖上的年味》是我写在上一个鼠年的小文,收录在美国南方出版社二零二一年出版的散文集《至美在心》。</p><p class="ql-block">短短两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时心心念念等着疫情结束能回国相聚的妈妈,已在天堂!</p><p class="ql-block">亲爱的妈妈,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安好!这一世和您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新年,将永远是我心中最最珍贵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经过十二年的等待,2020 的子鼠终于来了。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荏苒, 这已是我人生中的第N个鼠年了。</p><p class="ql-block">第一个鼠年的时候,我还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懵懂无知,每天吃饱喝足睡大觉。但我知道我是被关爱着的,从父母津津乐道的回忆中,在那发黄的相片里,我听到看到他们对我满满的疼爱与怜惜。</p> <p class="ql-block">到了第二个鼠年,我已经懂事了,看到了父母的辛苦和操劳。那时候的年假只有三天,过年前后,繁重的准备工作,常常把本来就体质薄弱的妈妈累倒。别人童年的春节是烟花爆竹、糖果点心,于我记忆中更多的是体力不支的妈妈那苍白的脸色和轻轻的声音:“妈妈躺半小时,你看着时间叫醒妈妈啊。”</p><p class="ql-block">妈妈出生于大家,家道中落后日子过得清苦,但大家子过年那一套繁文缛节却一直沿袭下来。年前爸爸妈妈必有一个晚上是在熬夜磨粉,过年前两周妈妈就早早泡上糯米,然后用石磨将泡过的米和水磨成粉,磨完再用布袋挂几天控水,那就是我们小时候吃的水磨糯米粉。春节待客的点心炒货、瓜子花生芝麻等,也至少要花两个晚上做。 那时的蛋饺已由我接手做了,每次也要用去我半天的时间。年前的另一件大事是大扫除,妈妈和爸爸总是把除垢纳新这个传统在年前的大扫除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妈妈做事细致,打扫卫生绝对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的。最典型的例子,是她用板刷蘸肥皂水一寸一寸地刷水泥地,印象中我们家的水泥地永远是白白的。妈妈还有一个习惯是喜欢晒被子,春节之前,我们家的被子,大大小小的,一定会在太阳出来的日子张扬,在弄堂的一方空间里汲取天地精华。小时候耳濡目染,为妻为母后,这些自然也成了我的习惯。每次躺在那沐浴过阳光后暖暖松松的棉被里,闻着那有点像干草的清香,一种温暖的、干净的、舒适的感觉总让我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那是妈妈的味道,是我所有的年岁里永远惦记着的、无法割舍的珍贵记忆。</p> <p class="ql-block">站在岁末,我们总免不了要回望曾经走过的路。蓦然回首,浮光若梦,回乡下外婆家过年竟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记忆的匣子里,外婆家最温暖的是那个烧柴禾的大灶和边上瓦缸碳灰堆里焖着的大米粥,那时的我总能贪婪地喝上好几碗。后来才知道,这种当年的新米,外婆和舅舅每年在生产队里一共也分不到几斤,他们自己根本舍不得吃,全都留在了年节、留给了我们。回忆至此,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惆怅悬在心头,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长大挣钱让外婆过上好日子的,谁料岁月不待,我终是辜负得彻底了。生命中第二个鼠年之后,我就再没有机会和外婆一起过年了。</p> <p class="ql-block">在时光的烙印里,春节时妈妈做的年夜饭最是深刻难忘。妈妈做的菜都是家常菜,味道十足地道。我们年三十的家宴特别丰盛,有讨口彩的脱苦菜(塌棵菜) ,清口的四喜烤麸,葱油海蜇,摆得像花一样的皮蛋,皮脆脆的白斩鸡,加了百叶结的冰糖熬炼红烧肉,兼鲜甜香浓脆一体的青鱼熏鱼,外脆里嫩、壳肉分离的油爆河虾,花雕酒醉的咸鸡,酱汁浓郁的红烧狮子头,菱纹清晰的鱿鱼炒冬笋,鲜香里嫩的清蒸鱼,蛋饺鱼丸虾丸冬笋齐煲的三鲜砂锅等。可是,每每在我们还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妈妈就已经累得放下碗筷躺到床上休息了。</p> <p class="ql-block">子夜过后,当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连绵一片的时候,妈妈就起来开始做初一早上的汤圆了。妈妈家乡的汤圆是岁时变化的标志性食物。大年初一早上要吃,正月十五要吃,冬至仍然要吃,图的是团圆的口彩一年讨到头。妈妈做的是黑芝麻猪油馅的,从选猪板油、炒芝麻、砸芝麻然后揉成馅都是妈妈一手操办,里面还加了桂花干。妈妈包的汤圆更是讲究,玲珑小巧,一个汤匙里至少可以装三个。邻里朋友都喜欢妈妈做的汤圆,所以那个晚上妈妈几乎不睡,忙碌一晚,直到一盘一盘盖着湿纱布的汤圆在初一的早上变成成品,变成我们家敦亲睦邻的使者,走进街坊邻里。同样地,送完汤圆后,妈妈精疲力尽,之后的两天她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的。高中时我主动和哥哥接手包汤圆的工作,催促妈妈去睡觉。忘不了那一个大年初一的早上,妈妈看到我包的汤圆时那副吃惊的表情,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和我包的汤圆有一拼。“你包成这样子怎么送得出手?” 我包的汤圆一个顶我妈的三个。一个个巨无霸汤圆顶天立地在盆子里耀武扬威,看得妈妈哭笑不得。</p> <p class="ql-block">“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古人由残夜归雁而引发怀乡情思。我这个海外游子,在新岁来临之际,也只能借着淡淡素笺、浓浓墨韵遥寄我的牵挂和祝福。人到中年,在父母面前,我们仍然是孩子。前几天给家里打电话,爸爸接的,妈妈大多数时候已经表达不清了,但老人家却不断重复着唯一的一句:“你春节回不回来啊?我们都想你啊!” 父母都已年过八十,一辈子风雨彩虹,早就将一切看淡,只有一家团圆儿孙绕膝才是他们最大的期盼。而也只有春节,才最有可能将平日各自繁忙的儿女聚在一起,共享天伦。可惜今年,我又不能陪你们了。</p><p class="ql-block">新英格兰一月的郊外,安详清凉。独倚轩窗,苍穹静默,只有远处依稀可见的烟火,星星点点。心中悄然涌起一股无法褪去的思念——爸爸妈妈,谢谢你们的生养之恩,谢谢你们将爱植根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们让我拥有那么多温柔的可堪回首的记忆!鼠年将至,女儿不孝,不能回来与你们共度除夕送旧迎新,不能尽一份绵薄的责任,围绕膝前,呵护搀扶。唯有在千里之外遥祝父母健康长寿。爸爸妈妈,鼠年吉祥,平安无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