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盼过年

辛茹沚水(拒聊)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虽然已经不再盼望过年，但在不经意间，年还是又悄悄地向我们走来。小的时候虽然也盼过年，盼穿新衣，盼吃肉，但过年留给我的更多印象却是“烦”。

首先从扫房子开始。选了一个据说是“吉利”的日子，全家起了个大早，把屋子里的一些家什物件都搬到院子里。爸爸戴上草帽，再围上一条脱粒时才围的围巾，把一把笤帚绑在一根长棍子上，就开始扫房子。过去农村的卫生条件差，一年大规模的打扫一般也就只有这一次，所以扫完房后，爸爸的鼻孔都是黑的。

　　爸爸在里面扫房子，我们只能呆在院子里；扫完了房子，把门窗都打开，为的是让灰尘飞到外面去。也因此在这一段时间内没有暖和的地方呆，我穿了厚厚的棉衣还是瑟瑟发抖。炉子上的水烧得开开的，冒着白气，我们就用这些热水对上凉水擦拭门窗家具。门窗家具上积满了灰尘，不一会儿抹布黑了，水黑了，连手上的皮肤纹理、指甲缝也黑了。一天下来，手变脏了，变粗了，甚至都出现裂纹了。

　　从扫房子开始，过年的大幕已经徐徐拉开了。然后就是要蒸馒头，蒸窝头，蒸年糕、熬鱼、炖肉……灶膛里的火不停地烧着，堂屋里热气腾腾的，有时候一掀锅盖，都看不清人。这时候只好把房门打开，把热气放出去；而门一打开，我又冷的不行。大炕也因为不停地烧火而变得更加热乎，睡在炕头上都会感觉到有些烫人。

　　要煺鸡了。妈妈把杀好的鸡放在一个大盆子里，然后在鸡的身上浇上开水，顿时一股腥臊气随着热气弥漫在了整个堂屋里。妈妈开始拔鸡身上的毛，我们也七手八脚地过来帮忙。鸡毛拔完了，妈妈要给鸡开膛破肚。她取出鸡胗，把鸡胗用刀从侧面剖开，把里面残留的鸡食清理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剥下鸡内金（她会把鸡内金炸得脆脆的，留给我们吃，说是能够助消化）。

又是煺鸡，又是割鱼，堂屋的地上又是鸡毛又是鱼鳞，又是水又是泥，又是腥，又是骚。所以过年虽然热火朝天，却也不乏脏、乱。

　　年三十到来了。我们小孩子也起了个大早，穿上为过年准备的新衣。大街上，女孩子们花枝招展，但美丽“冻”人，想要美就不能怕冷。男孩子们除了穿新衣，还一手拿着小鞭儿，一手拿着燃着的香，点燃了小鞭儿吓女孩子。女孩子们只好捂着耳朵，擦着墙根，喊着叫着跑开了。

　　中午饭是最丰盛的。吃完了午饭睡一觉，然后就开始准备包饺子了。和面，切馅，擀皮，包。又忙了个不亦乐乎，饺子终于包好了。有的地方的习俗是饺子要到午夜才能吃（结婚以后，婆家的习俗是吃完了除夕夜的饺子，还要把大年初一早晨的饺子包出来。这样一天下来，就更累得不行，所以婚后的几年，我根本没有精神看“春晚”，守岁），但我们那时是饺子一出锅就开始吃，一般这个时候，“春晚”也开始了。

　　老家也有“守岁”的习俗。但这个习俗对于我这个平日里缺一点儿觉就受不了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受罪。无论如何，除夕夜睡得总是比平时要晚的，第二天早晨起床后，仍是头昏脑胀的。吃过早饭，要把家里收拾干净，因为会有拜年的，串门的。我们也会和父母一起，去给长辈们拜年。

　　大年初二，一般是“回娘家”的日子，但我的姥姥姥爷去世的早，这一天妈妈也不会回娘家，所以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像爸爸他们这些无所事事的男人们，更多的是钻到牌场去了。要是有哪一天没有赶上“座”，他们架不住瘾大就去看别人玩牌，叫做“吹脖梗”。他们玩牌其实是在赌博，一个正月下来，输了很多钱的大有人在，但是架不住有瘾哪！

　　离开学的时间还早，我们小孩子每天在家里歪着、躺着，吃着花生、瓜子，嚼着糖块儿。花生、瓜子是自己家用大锅炒的，一把花生、瓜子吃完，牙齿、嘴唇、手都是黑的，嘴很干，舌头也觉得很疼。后来家里买了电视，除了吃，就是看电视，一天下来，头昏脑胀。无所事事，再加上作息不规律，一个假期下来，人反倒是无精打采的。

　　春节虽然是亲友团聚的日子，但也不乏酒喝高了话不投机发生口角进而大打出手的；也有骑着摩托车、开着农用车去给亲戚朋友拜年因喝了酒而发生交通事故的……在喜庆的日子里也会出现一些和喜庆的氛围相悖的事情。而那些闲不住的庄户人则会在晴暖的日子到地里去看看，准备整地，为很快开始的春播做准备。到了正月十五，春节进入最后一个高潮，人们热闹地放鞭炮，看花灯，扭秧歌，吃元宵。

过了正月十五，一年的春节又过完了,庄户人家又开始侍弄那几亩年年侍弄的薄田。他们一辈子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生活，劳作，直到最后连自己也交给了这片土地。我们小孩子也开始把心从节假日里收回来，准备开学了，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直到这个时候，我的心才一改往日的烦躁，重又变得敞亮起来。

不盼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