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是有情痴—与小人书说雪冰先生《前兔无量》

在远方

人生自是有情痴

——与小人书说吕雪冰先生《前兔无量》
小人书：爸爸，今天上班看到你们报纸的电子版了，新年特刊。有许叔叔的一副对联，写得一如既往的好。还有，恩，吕雪冰老师的“前兔无量”贺岁年画。一对萌兔子。喜庆冲天，好看盖地。就是想问一下，那两只兔子，咋分公母呢？
小书爸：《木兰诗》的尾巴就是讲兔子公母的。你还记得吗？
小人书：记得是记得，人家也没说标准答案——安能辨我是雄雌？
小书爸：怪就怪双兔傍地走！
小人书：我念书那会儿，老师讲过一种分辨公母办法——“提着兔子的耳朵悬在半空时，雄兔两脚时动为扑朔，雌兔两眼眯起为迷离“。
小书爸：这个法子其实不靠谱。据说有好事者专门按书中法子试了一把，不论雄雌被拎着耳朵时，它们都会乱蹬一气的。再说，这两句用的是互文：雌兔子雄兔子都扑朔都迷离，分不清雌雄。这个就跟“秦时明月汉时关”句式一样。再说了，你总不能把两只兔子从吕老师的画中揪出来试一把吧？
小人书：就是就是，尽信书则无书！吕老师的兔子，不止双双傍地走，还挨一起转圈圈。我实在分不出。
小书爸：你觉得，一件东西只要摆在你眼前，就当真亳无掩饰了？你现在能看到这幅画长啥样子吗？
小人书：我真的看不出。总觉得画家们的心事好难猜，像我这样一个外行，猜来猜去，总猜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小书爸：画家落手钤印之际，即是其锁定画门之时。只有能打开他们那把锁的人，才有可能窥到其堂奥之一二。我说的是可能。
小人书：爸爸，你能不能打开吕老师的画锁，给我分辨一下这对喜兔子的雌雄呢？
小书爸：可以试一下。吕老师笔下的这幅兔子图，既是一对讨口彩的喜兔子，又是一幅阴阳太极兔（图）。我以为，吕老师构想这幅图时，思考的维度直接太极图，中华文化中，阴阳，代表着一切事物的最基本对立关系。
小人书：爸，你这一提醒，我觉得吕老师明面上画的是一对黑白兔，暗地指的就是太极图！
小书爸：你看吕老师这幅画，线条流畅，用笔恣肆，萌态可掬却无半点媚尘阿世气，技法自不必说了。再看其画意，两只兔子周旋一处，喻指黑与白既对立又相融。呈阴阳互藏之理，现相依相存之道。雪冰先生胸中无限意，一幅挥春尽洒之。这当是“前兔无量”的真面相。
小人书：我想起您当年给我讲过红楼中的史湘云与翠缕的“阴阳”说了。这两只兔子其实就是一只兔子，对不？
小书爸：也对也不对。湘云说，“难道还有两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只是一个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阴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阴阳双旋好比硬币，双面而同体。吕老师的闹春双兔，可视为阴阳太极兔，雌雄本是一体。
小人书：我天，吕老师这种构想维度也太烧脑了！我直接短路接不上电。对头对头，我忽然又想起伍尔芙的那句，“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
小书爸：柯勒律治的。这个倒是可以例证，东西方思想能从不同的文化方向，梯升上到同样的认知高度。就像康德“感性无知性则盲,知性无感性则空。”与孔子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小人书：柯勒律治“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思想，太极阴阳图的轮转互生之法，现场版被吕老师直接给画出来了。这太简直了！
小书爸：人类思维天花板级的大咖们，思维往往殊途同归的。吕老师这幅“前兔无量”，画就了“一兔一太极，静动常相随”的华夏命意且铺陈了“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西方哲理；它又如一药石，于疫疟之年，对国人起化痰解淤、提神正气之功效。这般技巧与用心，既见到雪冰先生从心所欲不逾矩的挥洒自如，更见到他对同类命运的慈肠百转。这等功力即是功德，这等用笔即是用情。
小人书：爸，你貌似有说过的。一切真正的创作都源于情深。
小书爸：正是如此。你再看吕老师这幅画，构图如太极，兔花似间实融，浑然一体。前兔借力花枝，时有扑朔之势。后兔仰视花丛，满眼明妍生春。这就是张山来的——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世界；情之一字，所以维系乾坤。
小人书：今天是大寒。二十四气中最后一个节气，今夜翻过时令的墙头，立马就看到立春。我知道吕老师为什么画那些绽放的春花了。吕老师心思真高级！
小书爸：高级的不止是心思。在艺术家的视域里，直达天梯的，不是神学，不是科学，而是美学。何谓美学？她是一种“心灵回想起”的情感圣境！孔夫子的“逝者如斯”是，陈子昂的“念天地悠悠”是，李叔同的“悲欣交集”是，吕雪冰的“前兔无量”是。
小人书：恩，爸，人生自是有情痴。我现在不仅懂了欧阳公的这句诗，也差不多能看懂几分吕老师这幅画了！

吴家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