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快乐生活

　　2022年真是极不平凡的一年，前11个月每个人不是做核酸就是在去做核酸的路上或者在去给别人做核酸的路上。当时我和同事们还在互相调侃，“你说我们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病天天都去做核酸，是不是真的有病？”。可是疫情防控政策放开后才知道原来每天做核酸的日子还挺幸福，没想到现在不用做核酸了，医护人员的至暗时刻才真正来临了，因为我们又进入了另一个时代：“全民发烧节”。

　　人到中年，除过这一次因为感染新冠发烧，我有记忆的高烧只有一次。

当时我大概七八岁，那是一个春夏之交的时节，田野里麦浪滚滚，麦穗渐饱。放学后写完作业，几乎每个孩子都要提着襻笼去拔猪草。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和两个小伙伴出发了，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可那是一个缺吃少穿的年代，物质匮乏、资源稀缺，每天想要收获满满不是一件容易事。 眼看就要天黑了，我们每个人拔的草才勉强盖住襻笼底底。这下大家有点慌，个个小脑瓜飞速运转，在脑海里寻找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涉足？

　　这时，我忽然发现我们站的土崖下面不远处有一片荒地，看起来草木繁盛，建议大家一起去。可是这个土崖有点高，几个小孩站在这里东望望西看看，两腿有点发软。后来还是我胆大一些，鼓足勇气把襻笼套在头上第一个跳了下去。虽然在麦地里打了好几个滚，压倒了一片庄稼，但好在有自制头盔保护，也算没有受伤。那两个小伙伴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无论我怎么劝说，最终都没有跳下来，自己先回家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硬着头皮往不远处的荒地走去。

麦子几乎和我一般高了，成群结队站地直挺挺的，倘若来只黄狗钻进去，估计连个影儿也看不见了。微风吹来，麦子唰啦刷啦地响着，麦芒如针尖一般，从我的脸颊划过。我用胳膊挡着脸终于走到了那片荒地。这里真是拔草的好地方，好多蒿草长的比我还高，还有一些满是藤蔓的野草到处乱缠，满地都是酸酸菜，这可是小猪的最爱。我一边佩服自己勇敢，一边唱着歌儿给自己壮胆。只是这地方高一脚低一脚，很是不好走，不一会儿我就收获满满了。只是没想到我的暗自高兴被一声声叫喊打乱，抬头看去是队上的一位伯伯，他大声骂着我让我赶紧走开，我一脸懵逼的落荒而逃。

　　至于我是怎么回去的就记不清了，只是回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头栽倒在炕边睡着了。直到妈妈从地里干完农活回家时发现我满脸通红、胡言乱语。正在她不知所措时，骂我的伯伯找上门来告诉她，我下午竟然胆大的一个人去了队上的墓地拔草，而且恰巧他看见时我正在芹娃坟头。他说那芹娃死的不情愿，加上你这个小女子像芹娃，聪明、也爱学习，估计是要惹来麻烦了，我好心来看看，果不其然。

芹娃是一个比我大十来岁的姐姐，人长的高挑，模样儿也俊俏，见人常常抿嘴一笑，特别是她那条垂到腰间粗大的麻花辫儿很是惹眼。当年的社会重男轻女，加之人们普遍不注重教育，女孩儿最多读个初中，认识几个字，长到20出头也就嫁人了。可是她爱学习，不愿意放弃上高中的机会，和家人争执了很久才如愿以偿。可是谁又能料想到三年后她还是高考失利，没能圆了大学梦。一年前放榜后她接受不了这惨痛的现实，加之被母亲责骂了几句后，一时想不通喝农药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伯伯不说没人知道，这下倒好，院子里好心的大大，勤快的婶婶都来了。她们把我叫醒放在炕中间，端来一碗清水放在炕边，拿来三根筷子，还有纸钱什么的就开始念叨了。谁也听不清她们念叨的啥，反正到最后那三根筷子竟是稳稳地站在碗里了。我只记得那一瞬间她们几个人交换眼神的那一刻每个人眼里的笃定。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三根筷子又被狠狠地打向门外，接着好像就是烧了些纸钱还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了，只记得众人给我盖的那几床被子好重好重。

　　众人离去后，妈妈一个人看着我糊里糊涂的样子，站在炕头很是心急。后来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个人背着我直接跑到了村医疗站。年轻的医生一见面，就好像就知道我是发烧一样，赶紧为我打了退烧针。这些我都是事后听妈妈说的，我是打完针才彻底清醒的，估计是疼醒了，也有可能是睡醒了。我还能想起医生给妈妈教用热毛巾擦洗散热的事，也能记得得妈妈说她背我回家时明显感觉我变轻了，胳膊腿也软和了……

这次发烧陪在我床边的还是妈妈，只是步履蹒跚、年老昏花的她已经看不清体温表了。看着前一天照顾她时还生龙活虎的我躺在床上不断呻吟，站在床尾的她很是心急。她一边颤巍巍的拿出手机给我老公打电话，一边把我让她感染新冠后吃的药全部拿到我床头，只是她这一次再也没有提三根筷子的事……

吃过退烧药夹着冰袋的我又糊里糊涂的睡着了，梦里还是我小时候，还是妈妈年轻时能干的模样………

2022.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