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年味

野夫

乡宁县小小支点“我的微光我的年”主题约稿：

野夫

腊月初五，是姨的96岁生日。姨身体康健，耳不聋眼不花，腰杆挺直，银发飘逸，每次见到姨，格外亲昵。疫情放开后，苦命的姨没能躲过此劫，腊月初十的那个深夜，静静地走了。小寒，大寒，除夕过年。姨的突然离去，使2023年的年味变得寡淡、苦涩了许多。

　这波疫情姨走的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不，腊月二十九还有待下葬的老人。以往过年人们都在抢年货，如今年关人们却在与病毒抢父母，说话快蹦六十的人了，年关之际还从未遭遇过如此让人惶恐、恐惧的事，使得今冬人们谈论的话题，变得沉重乏味了许多。熟人相见就是：阳啦没？……唉！谁家老人又走了。过去不曾是这样呀，腊月里相见，大都是嘘寒问暖，话题自然于“年”有关：割肉了吗？扫窑了吗？年货备好了吧？如此温馨的话题，在这个冬天却变得吝啬了，吝啬的谁也不曾挂在嘴上。是否放在心上，我大不得而知，但在我内心，对“年味”实在是没有了感觉，甚至有些许的厌倦了。也许与我同感的人也很多，今冬遭遇不幸的许许多多个家庭，也许大都是这番悲痛、苦涩吧！

　少时对年的记忆总是模糊的、零碎的，但除夕夜躺在奶奶的腿圈里，围着火炉，听爷爷唠叨年的故事，至今却忘不了。爷爷用干枯的手拿着火棍一边拨弄着木炭，一边用手捋着稀少的白胡须，嘴唇里絮叨着那个可怕的年，说“年”是年兽，每到除夕之夜就会跑出来闯村入户祸害人，人们称它为“年兽”，除夕夜小孩不能外出，以免遭遇不测。说年兽有三怕，怕巨响、怕红色与火光，于是家家户户每年放爆竹、贴春联，点灯火以吓跑年兽。年幼无知，听爷爷讲故事，总以为这是他吓唬人的套路。明知是套路，但也唬得我不敢外出野蹦。年！夜就在故事的阴影里睡去，清晨起床，母亲早已把在稠密的日夜里赶制的新衣、新鞋放在枕头旁，新衣大都是母亲用棉线纺织的，穿在身上能清晰的嗅到母亲的体味；鞋也是母亲挑着油灯赶着月色缝制的，穿新鞋走在雪地里，嚓嚓的声音背后，雪地立刻留下精美的印记，那是母亲费心编织的世界上最好的图案，每一针都是母亲既拉弯了残月又拉满了玉盘；窑洞里注满了垂涎的芳香，那是穷苦日子里不曾多有的味道，如此温馨鲜甜的美味，唯有父亲才能做得出。

　年在童年的记忆里，是挂在嘴上的美味，是穿在身上的新衣，是拿在手上的鞭炮，还有那为数不多的毛毛角角的零花钱，年在少时有诱惑，也有期盼。童颜不知父母愁，更不懂年的寓意，一年又一年，爷爷奶奶走了，那年，似乎还是那个味道。

　初为人父，对“年”有了概念，也懂得了爷爷常常挂在嘴上的那个故事。“年兽”最早出自清末民初的《泸壖话旧录》，为天界一只被锁在石柱上动物，被紫薇星君看管。为何把年说成年兽？可能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封建专制时期，先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年底还怕上门催租纳粮的债主，年对于贫困百姓而言，就是一个“关口”。故事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人比年兽还要险恶。如今，时代变迁，国富民强，社会和谐，除夕守岁也多了一层温馨、祥和、团圆的寓意，期盼家人团聚，围一盆火炉，煮一壶浊酒，享一份清闲，回首相遇，愿岁月静好，父母不老。但岁月匆忙，人生易老，还不曾好好报答父母，这样温馨的家就碎了，碎的一塌糊涂，碎的心疼难耐。父母去的日子，每逢年关，心思沉重，心绪也变得多愁伤感，好像父母的离去也顺带着把年的味道也带走了，使得年在我的心底变成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老舍先生在《我的母亲》中曾写过一段话：“一个人即便是到了七八十岁，只要家中还有母亲在，那他多少还是有点孩子气的”。的确，父母是人生的寄予和期盼。父母在，我们可以随意任性发脾气，可以如孩子一样绕膝撒娇，可以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如今，人生“来处”对我而言，变成了奢侈品，年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味道了。

　送走姨，已到小年。小年的天色如同我阴沉的心，暮色渐重时，那圣洁的精灵洋洋洒洒扑入眼帘，原来上天也懂得，相思的泪水会化作晶莹的飞花，抚慰这苦涩的年味。

感谢文友王政提供部分精美图片！

个人简介

张志强，笔名野夫，男，1967年7月生，山西大宁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作协会员，大宁县作协主席。《昕水文艺》主编。著有散文集《亲情树》《梧桐树》。散文、小说多次获国家级奖项。

手机号：[phone]，地址：山西省大宁县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