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快要过年了,忽然想起张爱玲写的《过年》。特别回味小时在村子过年杀猪的情景。每到年关,天不亮,在村子里就会被遥远的猪的长鸣所惊醒,那声音越发像凄厉沙嗄的哨子。</div><div><br></div><div> 看过几次杀猪,场景都和张爱玲描写的差不多。“有人去拉它的后腿。叫着叫着,越发多个人去拉了。它一直用同样的声调继续嘶鸣,比马嘶难听一点,而更没有表情,永远是平平的。它被掀翻在木架。”“尖刀戳入猪的咽喉,它的叫声也并没有改变,只是一声声地叫下去。直到最后,它短短地咕噜了一声,像是老年人的叹息,表示这班人是无理可喻的。从此就沉默了。”</div><div><br></div><div> 猪已经死了,嘴里还冒着水气和白烟。可能是天气实在太冷的缘故。在猪的喉咙里汩汩冒出血,看见家人用个大桶接了一桶之后还有一些流到地下,立刻就有狗去叭哒叭哒吃掉。</div><div><br></div><div> 这样的场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童年的冬天,总是是自由的、欢乐的,总是与自己的心,平和而丰盛地相处在一起。时常穿着妈妈做的棉裤棉鞋,在雪地里和小伙伴追随着,也不觉冷。如今,反而受不得风寒。那冬天里的风一吹,骨头缝里都麻酥酥的。或许是人在中年了,心头和肩头的担子一般重,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有限,有时难免灰颓。但灰颓也只是片刻,继而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活着不是。<br></div><div><br></div> <div><br></div><div> 这个春节,准备带着孩子回老家过年。回到村子,就会看见故乡门前那条夏日里会潺潺流淌的小溪;就会看见一缕缕炊烟在晨昏时候袅袅升起,就会听见鸡鸭鹅的叫声响在耳际;回到村子,就会满眼是泪,就会心里在淌血。那个村子,收藏了我所有童年的记忆,永远镶嵌着我成长的足迹。几十年以后,每当我走在任何不同城市的街头,总会听到故乡呼唤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燕雀的和鸣。当我在静默沉思的时候,家乡的影子也总在我的眼前浮现。<br></div><div><br></div><div> 年来谁解烦忧事,安得痴魂是本心。我早已懂得,人生海海,长风浩荡,千峰过尽处,尘刻进我的皱纹,白留在我的双鬓,自己是否还能守得一片清心雪色,温柔依然……我会在自己的字里行间里,落下的便是对生活的虔诚,一叹一悟都是一场越过风雨的重生,是寂静,更是深情……<br><br></div> <div><br></div> 木心说:门外的繁华,不是我的繁华,对于人潮拥挤的地方,如果你不喜欢,绕道便是,没有那么多是非曲直。如果你简单,那么,生活就简单,生活的美妙之处,在于懂得松弛有度。<div><br> 有人说,青年时有太多可能性,老了没有什么可能性,中年难。受的就是,还有那么一些些可能性。你还想折腾,挣吧,但是你分明感觉到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空间了,你辛苦经营挣到的一切,已经把你嵌死在里头了。挣开这一切,何曾舍得,都是血肉,不挣开,又难受,你不曾体验的生活,成了最好的生活。你错过了的路,成了最美的路。我倒没有这种感觉,三十几、四十几折腾的太凶,想做的每件事都做了,想爱的人也都爱了。我没有遗憾。我的难受是另外一种。</div><div><br> 如果有一种悲哀在你面前出现,它是从未见过的那样广大,如果有一种不安,像光与云影似的掠过你的行为与一切工作,你不要恐惧。你必须想,那是有些事在你身边发生了,那是生活没有忘记你,它把你握在手中,它永不会让你失落。<br></div><div><br></div> <div><br></div> 好久没赶早班机了,机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让我有种久违了的感觉。形色匆匆黑色公文包配登机箱,或者就是一只双肩包,大概率是公务出差,要把耽误的工作进度追上来。然而处处低沉的咳嗽声,提醒我们,阳康后的虚弱在整装待发的急迫里,百般隐忍着。这是我阳康后的第一次飞,心动有时过速,但依然有力,彼岸在召唤,那里还有梦。<div><br> 年关逼近,街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人们渐渐从一场疫情中挣脱出来,开始步入正常的生活轨迹。前几天两次在电梯里,陌生人跟我搭话。一个是下午出门,一个打扮挺精致的小姐姐,瞅着我看,说,“你是刚回来吗?流这么多汗。”其实我是身体不好,发虚汗,我点点头说,是,走热了。一个是晚上回家,十一点,一个朴实的穿着黑棉服,蹭得有点脏的小伙子,突然问我,你这是才下班儿?我说,我是刚跟朋友吃完饭。——我回味了半天。被搭话的瞬间,我愣了一愣,因为人们不再互相戒备,在一个封闭空间里,有闲心说点什么,实在是久违了。</div><div><br> 很多关系,都止于一个异于套路的问候的缺失,大多数时候,人们只是疏离于一种彼此都不敢冒犯的边界,但倘若你带着善意和真诚去问候,一定会有人回应你,因为对方也需要。在一种不想被打扰,以及害怕打扰到他人的心理矛盾中,每个人都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形成了群体之间的微妙疏离,而在那些害怕被入侵的防线背后,人始终期待着真正的问候。<br><br></div> <div><br></div> 人的心理面貌会随着时代而不断演化,有时候,我特别欣赏那些还保留着老派作风的人,无论是在生活态度上,还是对关系的处理上。比如那种让一切都慢下来的生活体验,花大块时间去做一件事,更愿意见面和人交流,很少频繁去看手机,相聚的形式不止于喝酒和吃饭,能够以非功利的方式去付出时间与热情,敢于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流露,不羞耻于自己的幼稚和童真,能够坚守一种基于秉性的率直,还会在乎义气这种东西。<div><br> 莱姆说,过于简略的真相,其价值不高于一句谎言。就像长文,一旦试图概括成一句话,它给人的直观感觉,可能和它原本要传递的意思大相径庭。除非我们了解了是什么样的人在讲话,才有可能去追溯那被省略的信息源头有可能是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那些粉丝粘性很高的博主下面,看到评论者和博主之间特有的一种微妙默契,哪怕对方看起来在攻击,或者暗讽,但并不会真的有人受伤,那些梗,那些话语,措辞,总是能被很好地识别到。有些话,一些人说出来是幽默,另一些人讲出来是冒犯。</div><div><br> 同样的,你能对人开什么样的玩笑,开到什么样的程度,也取决于你们能够共享的对于玩笑背后,认真成分和佯装部分的微妙觉知。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立起来的,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有效沟通,大部分时候是在构建并熟悉那个能够相互识别的语境,其次才是传递信息。<br><br></div> <div><br></div><div> 年,终于到了。我并不热切地盼着年的到来,不是小气,也不是怕乏累。我总是想,年的热闹似乎不适合我。——可能我孤独惯了,一下子热闹起来,我还有些不习惯。</div><div><br></div><div> 前天,公司就开始放假了。昨天开了本年度最后一个剧本会。吃了半只烤羊肉,贼香,各自说明年见。回到家里,暖日绰绰。开始打扫卫生,一通忙活。擦洗各个房间的玻璃窗,收拾行李,擦洗厨房,整理最近新买的一些书,一个书房又要开始放不下了。我以为世间的繁华远不及书里的墨香,轻轻地嗅,心间总有一阵清宁美好。</div><div><br></div><div><div> 临走不想买菜开火,冰箱里刚好一些白切鸡撕开,还有两盒川烧蹄筋,正相宜。白切鸡搁葱姜一起炒,放西红柿炒出汁儿来炒白菜,炒软了放热水,炖大粉皮子。快得了撒一把蒜苗一把香菜,味道相当不错。川烧蹄筋炖了白菜,撒了一把香菜,浇在面上,就是一碗扎扎实实的筋肉面。这个川味,儿子说我拿捏得相当好,不太辣不太油不太咸,有川香,耳子和牛筋炖得烂融而出胶质,面也变得滋味无穷。</div><div><br></div><div> 在阳台,给我那些心爱的植物浇水。看着我的那些绿植,团团绿影在运墨。虽未见一花一朵的妖娆,可这些叶子风致嫣然,郁郁葱葱舒张,这大抵就是草木与我的一场远梦吧。<br></div></div><div><br></div> <div><br></div> 日子就这样一茬又一茬的过。日子铺就成一茬又一茬的忙。其实我一个人的小日子过得也挺好的,也没觉得特别累,但是一回到父母身边,就能觉出自己累着了。那种很深的疲乏往上冒,如在冬夜行路不觉得冷,泡在热水池子里才觉得,这一路上,真他妈的冷啊!<div><br></div><div> 阳康一周之后开始写剧本,写得不差。回头看,能很清晰的看到每个细节,看到骨架,发现自己还能专注和思考,和以前一样。好像没有什么脑雾,顿觉如释重负。以前不太能理解阳康后去运动的人,其实大概他们就是想确认吧。身体是他们的凭仗,就像我确认大脑一样。</div><div><br></div><div> 导演看过之后,认为剧本写得大气雍容,场场都在推进顶紧,有时代的气息脉搏,每场戏都能牵动人心。有一种搏出命运的强悍之感。人物关系水落石出,有了刀鞘,锋芒如雪练,露出了骨相。一个女人从白玉变成了冰雪,她的复仇是素颜的,庄重的,漫长的布局和仪式感,绝地里逆袭。她利用各种人际关系利用各种人性的弱点,间接的,手不沾血的,从心理上摧毁对方,有爱情的而不是情欲的,复仇同盟的建立在互相利用和对彼此的体恤怜悯。这和男主人认为的女性的复仇是变装的,浓妆的,有很多性和情欲的,直接的暴力,一枪爆头和刀捅进去,血流成河,复仇同盟的建立在同一个处境下女主的施与恩惠不同。很精彩!<br><br></div> <div><br></div> 回到老家了,空气好得不像话。坐在阳光里,闭上眼睛晒太阳。尤其想念老家的炒腊肉。老家的腊肉啊,和煎得黄昂昂的老豆腐一起炒,揪一把青翠翠的蒜苗。或者切碎了煲米饭,撒一把青豌豆,肉香尽入米饭中。还有腊舌头,外地人不识得此物,越嚼越香,好吃的真他妈没法说。<div><br> 老妈去菜市场,被人忽悠买了一个陶瓷锅,两千多,说贼好。我默默打开了淘宝,二百多。我妈沉默了三十秒,不服气的说,“我还是聪明的,他们后来买的一万多宫廷清心丸,我都没有买!”几个妹妹哈哈大笑,说真的省了八千多,咱们家赚了。</div><div><br></div><div> 走进夜色,夜就突然流动了起来,夜变浅了,夜光调亮了一点,脚下有浓雾缠绕。四周旷野一片凄清,树影层层叠叠,偶然透出一两点灯火,也有凄清之意。</div><div><br> 远远看见自己家的灯光,她从没像此刻这样对家充满渴慕,她感觉自己恍若身在深海,像一条鱼一样向着灯光游过去。要经过礁石,暗流,每一寸皮肤都要承压,每一寸皮肤上,都有几万吨海水的分量。还要这样走很多次,走几万里路,喝几万瓶酒,向成千上万个人展露真心或者假意,才能回家。<br></div><div><br></div> <div><br></div> 回到家大约是月亮升起来了,窗帘突然泛白了。她走到窗前,张开手臂,“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她没料到月亮竟然这样亮,像是一个火车头开着车灯停在窗外,马上就要开过来的样子,她被照得定住了,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伸手挡一下眼睛。等到适应了那光亮,她猛地把窗户向外推开,带点回击的意思,月亮遭此一袭,似乎没那么亮了。定下神的一瞬间,她就看到远处的山里黑魆魆的,山脊上的树木毛刺刺的,月光给它们剪影。<div><br></div><div> 月亮快要落下去了,月亮下面,是黑嗷嗷的山,像一只梦着的兽,暗金色的月亮,被这只兽吸着往下坠,连着天幕也一块扯下去了。月亮快要靠近山凹的时候,停了一停,这兽似乎等不及了,仿佛抖了一抖,单单把月亮扯下去了,月亮猛地一震,也就不见了。站在窗子前的她,不禁震了一震。</div><div><br></div><div> 那月亮鬼鬼祟祟,神秘地、不可告人地移动着,一会儿又出现在屋宇间游走。整个城市都象是睡着了,就她看见了这月亮。这月亮照着拉着窗帘的窗子,这月亮在城市上空移动,象是一个蜷成一团、浊黄的、闭着眼的胎儿,它移过钟楼,移过有着呻吟、梦话、咕哝的小巷子的上空,移动了几百年,几千年,移动着,都成了一个死胎,也不烂,也不坏,象是泡在防腐剂里,只是移动,移过宇宙包裹着的大梦。她满心都是恐惧,满心都是孤独。这种孤独还很漫长,还很漫长,应该忍受,并且喜爱。</div><div><br></div> <div><br></div> 她再次跑出门,和儿时一样,没有跑下楼,而是向上跑,一直跑到楼顶去,星星全都在天空,哗一下倾泻开来,和以前任何时候看到的都不一样,格外大,格外亮,也格外奇异,像从前那些古书中的乱世里的异象,河水里游着大鱼,天上坠着斗大的流星,挖土挖出刻着字的石头人,巷道里流传着诡异的童谣。也像一切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现的那些异象,哭不出来,没有恐惧,眼前的一切都格外清晰,表情定格了,声音突然蒙上一层布,甚至连空气里的分子都突突突地迸着金星跳动着,她坐在楼顶,被这么多异样的星星激动得头皮发麻。<div><br></div><div> 夜的天空内敛而深沉,你看不出它的蔚蓝,也看不出它额头上的皱纹。冷暖仓促更迭,温度并不足以担负季节的信号,蹑足其间,太虚幻境。当嗅到第一朵花香时,冬天的记忆渐渐融化了,杳无踪迹。</div><div><br> 不得不说,在这流言蜚语肆意横飞的尘世,节操早已不是令人羞耻的标准,正如黑白早已不再对立,反而消失与沉默,却是一种万物难以企及的深情。爱到极致,便是沉默与收敛,直面美丑都无偏见。却始终心中有天地,入目皆是你,哪怕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默契,亦能兰风梅骨,琴心藏剑。</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