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三:搭三挢吓穿苦胆,进重症凡夫莫开。在家里调养的半个月,我日夜都在心惊肉跳中度过,既要看牢丑婆娘,防止她乱跑乱动出危险,还要与美帝走狗老腰作不懈的斗争,我祭起了躺在床上少吃不喝,尽量不下床拉屎撒尿的独门秘诀,抱着与老腰同归于尽的坚定信念,终于把老腰吓跑了。十一月二十号早上,儿子开车把我们送到医院,从吴江到上海,这一天中前后被捅了四次,先是在小区门口做混检,开到上海再做落地混检,进了医院做单检,住进病房再做单检,四个都是阴魂不散,才让办理入院手续。因为是星期天不用排队,床位是叶主任的副手路主任安排的,住院部五楼心脏及大血管外科5B44床,这是丑婆娘最害怕的数字。我是个有信念的不忘初心,从来没有什么忌讳,我问丑婆娘,要是把你的四十四床改成八十八床,你就能没病了?我说大医院的病房里,有哪个病床上没有死过人?办好入院手续进了病区,护士登记了我们的所有信息,让我们签了承诺书,两个人手腕上都被结了腕带。护士对我们说,你们进了病区就不准出医院了,每天都要做单检测体温,谁要是不遵守医院的规定,就作自动放弃治疗处理。</p><p class="ql-block"> 5B病区十三个病房五十六个床位,有肾内科心内科和心脏及大血管外科三个科。早几年吴江体育局的陈老大心脏病发作,先是到苏州附一院治的,苏州附一院向陈老大推荐上海一院的汪芳主任,丑婆娘与陈老大的婆娘臭味相投,就把这单生意拉给了我,我推不掉只好请洪医生约了汪主任,再陪陈老大去看的。这次我们住的心脏及大血管外科,与心内科在一个病区。我碰到汪主任问她还认识我吗?汪主任笑着说面熟面熟,她问我怎么到病房里来了?我说老婆上个月被心梗了,到这里来请叶主任做心脏搭桥手术。护士给病人量体温时说,住到这个病区里的病人,都不是鸡毛蒜皮的小毛病,大血管外科做手术,毛病轻一点的二三十万,要是重一点的毛病,上百万也不稀奇。病房是男女混住的,四十三床是个六十六岁的上海本地男人,靠着多年吃香烟吃老酒熬夜叉麻将,才作出来的心梗,已经在心脏搭了两个桥,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四十五床是个六十四岁的河南农民,这个叫驴天还没亮就要打几个惊天动地的响鼻,再放一连串连环响屁,然后开大了手机的音量,旁若无人地看抗日神剧。据他自己说种了五十多年小麦了,还在上小学没种小麦时,就开始吃香烟了,每天起码要吃两包香烟,烟龄比农龄还要长,这次到上海来看打工的儿子,突发心梗了,住进医院等待心脏搭桥。四十六床是个八十六岁的江西农民,四年前叶主任做的心脏搭桥,已经可以下地干活了。这次长了个心肌瘤,又来找叶主任了。叶主任说明天只要做个半麻手术,可以省掉插管了,开了心肌瘤只要观察一二天,就能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住进医院的第一天,吃的是医院里配送的病号饭,病人都在发牢骚,说病号饭又贵又难吃。我吃了感觉可以,有荤有素还有汤,比我在家里吃得要好。星期一洪医生来医院上班了,他打电话给我,说瘟病期间医院管控很严,每个病区都有探头,医生也不准到不搭界的病区里,所以他按规定不能到我们的病区,洪医生叫我到他的病区里,洪医生说他与叶主任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这几天为了治这个病,经常在联系在沟通。洪医生把自己的饭卡给了我,他说饭卡里有好多钱,叫我一天三顿都到医院的职工食堂去吃饭,饭卡也可以到医院的超市去买各种日用品。一院的职工食堂,是法国一个上市公司承包的,所以饭菜的花样多得让我眼花缭乱。早餐就有十几个品种,中午夜里要供应几十种荤素菜肴,要是不对胃口,还可以叫大厨单独炒几个菜。我轮流吃来吃去,有外国的比萨,也有中国的烧烤,吃到后来,觉得还是菜粥菜饭最好吃,没办法,习惯成了自然,这就是我的命。职工食堂天天免费供应中药汤剂和冰糖雪梨汤,我不想放弃这项福利,饭前吃碗中药汤,饭后吃碗雪梨汤。吃饭决不是个小事,我感觉只有吃得好吃得饱,才能有足够的体能,来应对我将要碰到的各种磨难。老古话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得就是这个意思。我始终认为物质可以转化成精神,精神永远代替不了物质。纸老虎美帝国也懂这个道理,二战时期,美帝国精心研造出A粮B粮和C粮三种狗粮,用来对付各种复杂的战争环境,确保美帝国的大兵们,碰到任何恶劣的战争环境,也不会饿着肚皮,扛着机关枪去打仗。A粮是各种新鲜的优质蛋白质,B粮是精加工保质的优质蛋白质,C粮也是精加工又经过压缩保质的优质蛋白质,美帝国就是靠狗粮吃得好又吃得饱肚皮,让大兵炮灰们有足够的体能,才能打败了墨索里尼希特勒和东条英机。</p><p class="ql-block"> 丑婆娘每天测体温测血压测血糖吃倍他乐克吃立普妥吃波立维吃安达唐,还吃几个我也说不清的药,每天还要打甘精胰岛素打抗凝针。叶主任带队的团队,每天早上都是给我们第一个查房的待遇。叶主任一走进病房,就笑着对我说,我与洪主任是很好的同事,又是很好的朋友,我已经专门关照过护士长,你住在这里尽管放心,有啥事就直接打我电话好了。叶主任说病人的血糖暂时还没有降到正常范畴,所以我们还不能做手术,现在只能耐心调理,等到哪天时机成熟了,我会立刻安排手术的。一直等到二十六号早上,叶主任团队来查房,他对我说,安排下周三也就是三十号上午做手术,把你们排在第一个,星期三早上八点钟,就会有护工来接病人进手术室,手术估计要超过十个小时,你不用担心害怕,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叶主任团队里的路主任,是位高大帅气的年轻医生,他让我跟他去医生办公室,他拿出一大堆做手术的事项,逐条向我解释。我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路主任很有耐心,说你有不懂的尽管问,我可以再为你解释。我说我懂不懂都是这么回事,我是信任你们才来的,签字吧。重症监护室也来人叫我签字,说病人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后,身上要插很多管子,为了防止病人在无意识中拔掉管子,手脚都要绑起来,病人在重症监护室要尽量少吃水,要多咳嗽,才能有利于早日恢复。护士长也到病房里,对我说病人做了手术,要进重症监护室观察,一般就是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你怎么办?我说我能不能回吴江?护士长说不行,现在瘟病这么严重,万一吴江被封了,你到时出不了吴江,病人怎么办?我说那我就到医院边上,找个酒店住下来行不行?护士长说也不行,医院边上的酒店并不保险,随时都有被封的可能。我说那你说怎么办?护士长说你家属在重症监护室的这几天,你不能离开医院,白天不能离开我们护士台的视线,每天都要做单检测体温,晚上可以睡在病区外面的大厅里。护士长说我们也是看在洪主任的面上,才特殊照顾你的,你只要能保证做到我上面说的这几条,我可以保留你的腕带,否则我们也没法让你留在医院里,你家属出了重症监护室,就只能找护工护理了。丑婆娘说晚上睡在大厅里太冷了,能不能让他睡在病区的走廊里?护士长说肯定不行。我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p><p class="ql-block"> 三十号早上八点钟,天上不紧不慢地飘起了雪花,病区里开的空调很暖和,我的心里有股丝丝的寒意。护工推着手术床准时来到病房,让丑婆娘躺到床上,就往二楼的手术室推去了。我感到心被揪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虚脱得没有一点力气。我平时劝别人生了病不用害怕,医生治疗时要放松的屁话,轮到自己头上就彻底鸟了。心脏搭桥不是一般的开膛破腹,这虽然是个已经成熟的手术,但也是个让人感到非常恐怖的手术!我呆呆地坐在护士台边上,不晓得下来应该怎么办?混混沌沌坐到中午,匆匆吃了几口饭,我就乘电梯到了二楼的手术室,手术室与重症监护室,在一个楼层的对对门,中间就是一条几十米的长廊。瘟病期间,整个层面都关闭了,开水房关了,茅房也关了,楼道里连个凳子都没有。我在走廊里站了一个多小时,老腰乘虚又来捣乱了,站着疼得吃不消,我就瘫坐在地上。保安问我等啥人?我说老婆在做心脏搭桥。保安说心脏搭桥的手术,一般都要超过十个钟头,起码吃了夜饭才能出手术室,你来得太早了,在这里等也是白等。我说我也晓得来得太早了,就是心里太慌,只能到这里来等了。老腰捣乱失败再捣乱,我被疼得太厉害,索性就躺在地上。保安说你躺在地上像啥样子?我说那你说我应该躺在哪里?我也不想躺在地上。保安看我这副无赖的样子,没理我就转身走开了。我躺在地上,每次看到有手术床从手术室推出来,就赶紧爬起来,看是不是丑婆娘,我也不敢出去吃夜饭,断断续续推出来二三十个病人,都不是丑婆娘。</p><p class="ql-block"> 时间在不紧不慢地过去,我的心情很恍惚,一直等到夜里七点半,才看到叶主任走出手术室,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对我说快了,还有个把钟头,手术就要结束了。到了八点半,路主任也出来了,他对我说还有十来分钟,病人就要出来了。九点钟不到,两个护工一前一后推出个手术床,直接往重症监护室推去,我走上去一看,果然是丑婆娘,麻醉还没醒,全身都被棉被盖满了,只露出个头戴了个蓝色的手术帽,鼻头里嘴里都插了管子,我感到心都抽搐了,我对护工说让我拍个照片吧,眼巴巴看着丑婆娘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我被挡在门外。回到五楼病区,也没处吃夜饭了,往墙角落里倒头就睡。迷迷糊糊睡梦中被护士叫醒了,说路主任叫我赶紧去二楼重症监护室,我实在是太疲劳了,没听清护士说什么又睡着了,护士过来再拍醒我,叫我赶紧去二楼重症监护室,这回我被吓醒了,一听叫我去二楼,感觉肯定出事了,赶到二楼重症监护室,却忘了带手机,没法联系路主任,再回到五楼拿了手机,一看路主任已经打了我六个电话,发了两条短信,我重新到了重症监护室,打电话给路主任,他走出来朝我笑了笑说,你已经睡着了吧?我们还要给病人做个补充手术,所以打电话叫你来签字。我说真是不好意思。路主任说手机千万不能关的哇,二十四小时都要保持联系畅通。签了字回到病区,我东想西想,感觉很不好,就睡不着了。第二天早上,叶主任团队来查房了,我跟着他们走进病房,路主任朝我笑笑招招手,轻轻对我说昨夜的补充手术做得很顺利,病人现在状态还可以。我不晓得他们昨夜的手术做到几点钟,但今天早上八点钟,他们都已经来上班了。</p><p class="ql-block"> 丑婆娘在重症监护室,我可以走到门口,但不能进去,虽然只是隔了一个墙,可是这个墙比柏林墙看得还严。医院规定每天下午一点钟,家属有十分钟视频探视,我早早就在等了,丑婆娘在视频里还认得我,她并没有忘记我,迷迷糊糊问我夜里睡在哪里,冷不冷?我说我就睡在医院地下室的太平间里,冬暖夏凉,没有人打呼放屁也没有人咬牙齿。丑婆娘在重症监护室,监护室的护士告诉我,病人麻醉还没完全清醒,迷糊了就说家里人都不来探望她,闹着非要出院。我每天所做的事,就是十分钟的视频探视。医院地下室有个医疗器械用品店,重症监护室隔三差五会打电话叫我去买医疗器械,我每天送进去的黄瓜小番茄,不知她能不能吃?每次接到重症监护室的电话,心就会颤得慌,每天扳着指头熬,一个星期过去了,医生还没有通知让转到普通病房。我问护士长怎么还不出来?护士长说可能要再等几天吧。等到第十天下午,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打电话给路主任,问他哪天才可以出重症监护室?路主任说要是病区里有床位,今天可以转到病房去了。我赶紧去找护士长,对她说丑婆娘今天可以出重症监护室了,让她赶紧安排床位。护士长说床位很紧张,昨天没有接到通知,今天已经没有空床位了,明天一定想法安排床位。我很失望,想去找洪医生,再想想洪医生也不是干人,他只是靠自己的名望和人缘在帮我,而且这几天洪医生也不在医院,他与焦医生一道出去疗养了。我纠结了半天,就怕明天也不一定有空床位,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就冒昧发微信给医院里一位熟悉的干人,向她诉说我的尴尬。她很快打电话给我,说你先不要急,我来想办法吧。只过了几分钟,她就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打过心血管大外科电话,今天确实没有床位了,他们明天肯定会给你床位。她又说我向妇儿中心借了个床位,你现在就去重症监护室接病人吧。我赶紧到二楼重症监护室,出监护室也很麻烦,等了有个把钟头,才办好了病人转出监护室的手续,与护工一道把丑婆娘推到四楼的妇儿中心,护士领我们到三十二床。医生已经下班了,路主任找到妇儿中心,他对我说,四楼的妇儿中心没有手术室,我们一起来把病人推到五楼病区的手术室,我和顾主任还要给病人做个清创处理的小手术。我以为做个小手术很快的,结果足足做了两个多钟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