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125年10月某日的深夜，淮河上游，风狂雨骤，陆游出生在一艘泊在岸边的官船上。</p><p class="ql-block"> 二年后，金兵攻破汴京，微钦二帝被俘，北宋灭亡。四年后，金兵又渡江南侵，年幼的陆游随家人如惊弓之鸟，东躲西藏，“儿时万死避胡兵”。九岁那年才回到老家绍兴定居。</p><p class="ql-block"> 绍兴历来是个茶乡，唐时，越州茶品居两浙之冠。陆羽多次到越州考察，在《茶经》中盛赞，“茶，越州上”，“碗，越州上”。到了宋代，绍兴日铸茶名扬天下。耳濡目染，茶已成为陆游生命的基因之一。</p><p class="ql-block"> 陆游的仕途开局不利，两次参加科举，成绩优异却名落孙山。直到三十岁那年，秦桧死，才出仕任福建宁德县主簿。</p><p class="ql-block"> 1171年，陆游应邀赴抗金最前线四川南郑任职，他欣喜若狂，只身前往。作《平戎策》，还经常率兵赴前沿阵地查看敌情，有一回路遇猛虎，已46岁的陆游竟然只身下马，挥剑手刃猛虎，威震军营，何等意气风发，似乎已找到“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感觉，但年底，朝廷否决北伐计划的《平戎策》，陆游空洒一腔热血，感到无比的忧伤。几年后，陆游曾写诗回忆这段军旅生涯。“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p><p class="ql-block"> 从1172年至1177年，陆游被迫辗转四川各地任闲职，寻求各种机会，期间多次上书，力主抗金，主和派诋毁陆游“不拘礼法”、“燕饮颓放”，陆游被免职，在杜甫草堂附近浣花溪畔种菜渡日，一度靠道观的“祠禄”维持家人生计，自号“放翁”以自嘲，其失落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数年后，陆游在回忆这一段生活时写道：“碧鸡坊里海棠时，弥月兼旬醉不知。马上难寻前梦境，樽前谁记旧歌辞。目穷落日横千嶂，肠断春风把一枝。说与故人应不信，茶烟禅榻鬓成丝”。记录年过半百的诗人强压内心的无奈，买醉渡日，最终只能在一杯茶中，青丝变白发，忍看岁月无情的流逝。</p><p class="ql-block"> 1178年，孝宗任陆游为福州、江西提举常平茶盐公事。主管茶税粮仓之事，陆游虽无奈，但也只能赴任，</p><p class="ql-block"> 他在《福建到任谢表》中说：“五十之年已过，非复壮心，八千里路来归，况如昨梦”，是年冬抵达任所，同僚设宴接风，陆游即席赋《适闽》诗云：“春残犹看少城花，雪里来尝北苑茶。未恨光阴疾驹隙，但惊世界等河沙。功名塞外心空壮，诗酒樽前发已华。官柳弄黄梅放白，不堪倦马又天涯”。从诗中可看出，诗人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是因为有幸品鉴到茶中珍品北茒贡茶而高兴，另一方面又感叹时间流逝，报国无门，壮志未酬，无可奈何又浪迹天涯。</p><p class="ql-block"> 任上二年，因急于救灾民于水火，提前开仓放粮，又遭“不自检饬、所为多越于规矩”之弹劾，陆游愤而辞官，重回山阴老家。</p><p class="ql-block"> 闲居五年后，1186年，朝廷任陆游为严州知州，时年61岁。在赴临安等待皇帝召见时，陆游写下了著名的《临安春雨初霁》：“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p><p class="ql-block">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这首诗写出了诗人在“出仕”与“出世”之间心灵挣扎的无奈，人情淡薄，官场混沌，无聊中只能听春雨，写草书，临窗点茶聊以自慰，还是回去吧，别在尘烟中挣扎，赶在清明前回老家吧？</p><p class="ql-block"> 果然，在1190年，陆游在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任上，又因“喜论恢复”被弹劾，朝廷以莫须有的“嘲咏风月”将其罢官。陆游再次离开京师，悲愤不已，将住宅命名为“风月轩”以示抗议。这一年，陆游已65岁。</p><p class="ql-block"> 看来，这一次陆游是彻底绝望了，心灰意冷，回归山林吧。</p><p class="ql-block"> 世态炎凉，山阴陆氏庄园门可罗雀，想寻找一个人一起喝茶都是奢望。在《幽居初夏》中写道：“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箨龙已过头番笋，木笔犹开第一花。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p><p class="ql-block"> 在一首《夜汲井水煮茶》诗中，陆游描写了病中深夜独自饮茶的凄冷：“病起罢观书，袖手清夜永。四邻悄无语，灯火正凄冷。山童亦睡熟，汲水自煎茗。锵然辘轳声，百尺鸣古井。肺腑凛清寒，毛骨亦苏省。归来月满廊，惜踏疏梅影。”，夜深了，睡不着，家人与仆人都已熟睡，没办法，只得只身到古井边汲水，自己煎茶独饮，其凄凉之心境，只能在一杯热茶中慢慢融化了。</p><p class="ql-block"> 在这样凄凉无奈的岁月中，陆游想成为当代的陆羽。《自咏 》：“曾著杞菊赋，自名桑苎翁。常开罗爵纲，不下钓鱼筒。租税先期毕，陂塘与众同。士章八十字，世世写屏风”，还希望能够再写本《茶经》：“魏野林逋久已僊，放翁寄傲镜湖边。松根偃蹇支琴石，岩窦潺湲洗药泉。半禄扫空虽在我，残年健甚岂非天。遥遥桑苎家风在，重补茶经又一编”。</p><p class="ql-block"> 陆游还想像自己是先祖陆羽的转世之身。《戏书燕几》：“平生万事付天公，白首山林不厌穷。一枕鸟声残梦里，半窗花影独吟中。柴荆日晚犹深闭，烟火年来只仅通。水品茶经常在手，前身疑是竟陵翁”。</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山居日子整整熬了十二年后，朝庭召已七十七岁的陆游赴京编修先帝孝宗、光宗的《两朝实录》，兼任秘书监，国史编撰完成后，宁宗升陆游为宝章阁待制，相当于皇帝的顾问，也算是可以告慰祖先了。</p><p class="ql-block"> 在京修史期间，陆游在同僚的侧目中，大力支持权臣韩侘胄主战。应邀为韩的庄园题记，还写诗赞韩侂胄为“身际风云手扶日，异姓真王功第一”。</p><p class="ql-block"> 1203年五月，79岁的陆游回到山阴，辛弃疾来访，二人促膝长谈，第二年，辛弃疾奉召入朝助战，陆游作诗送别，勉励他为国效命。</p><p class="ql-block"> 1207年的早春，绍兴石帆山下，破旧的陆氐庒园，八十三岁的白头老人陆游走在小路中。山间已有暖意，春天要来了，花将红柳将绿，奈何无法拂去老人心中的寒冷。</p><p class="ql-block"> 去年，北伐已开始，但战事进展极不顺利，辛弃疾遭冷落且疾病缠身，前方不断有败绩传来，估计又将折戟成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里，老人再次翘首望着北方，摇了摇白头，一行老泪顺老脸滑下……。</p><p class="ql-block"> 回到屋里，陆游挥笔写下了《八十三吟》：“石帆山下白头人，八十三回见早春。自爱安闲忘寂寞，天将强健报清贫。枯桐已爨宁求识，弊帚当捐却自珍。桑苎家风君勿笑，它年犹得作茶神。”</p><p class="ql-block"> 所谓“它年”是何年呢？此时的陆游心中应该是忐忑的，明年，后年还是来世，来世吧！也许陆游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他想和先祖陆羽一样，“身关白云多，门占春山尽。最赏无事心，篱边钓溪近”。</p><p class="ql-block"> 1210年元月26日，陆游在忧愤中辞世，终年85岁。临终留下绝笔：“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千古绝唱，这才是“亘古男儿一放翁”啊！</p><p class="ql-block"> 陆游一生矢志抗金，百折不挠，每次都因坚持抗金而遭罢官，无奈至死报国无门，“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在郁闷至极，贫困潦倒的岁月中，与他相伴的只有茶，慰籍其心灵的唯有茶，他写茶，懂茶，想融入茶的世界，也许，茶也懂陆放翁吧？每次的失意，仿偟，他总是端起茶，但他端起的却是一杯揉进无奈的茶啊！</p><p class="ql-block"> 其实，何止是陆游陆放翁，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风云中，那一个文人手里，端起的不是一杯无奈的茶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