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2006年正月二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p><p class="ql-block">父亲最后一个春节在07年，我给父亲拍下几张珍贵的照片。</p><p class="ql-block">这一年，父亲本就高度近视的眼睛在06年失明了。他看不见东西，几乎凭感觉做一些自理的事。在这种处境里，他不麻烦儿女，很少召唤儿女在他不便时要求他们过来帮忙。</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父亲最后的时光，留给我太多无法表达心疼的感觉。</p><p class="ql-block">在后来我与父亲相处的日子里明显感觉到这种变化。或许是他彻底看不到事物的时候心里淡然所在。</p><p class="ql-block">曾经我没少被他批评，因为是长子的缘故，特别注意在弟弟妹妹当中榜样的作用，他注意我的言行，一丝不错，一错就批，二错就怒。我从来没有被父亲抬爱过，这就是我在很多年里尽量“亲而不近”，“回避有方”。</p><p class="ql-block">在他眼睛看不清我的时候，父亲特别想看我一下。而且，那种想看清我的样子有点遗憾，在他能看我的时候，他总是怀疑自己没有看清我。当年父亲就是那样不屑于我。如今，父亲渴望我能够坐在他身边，哪怕无言沉默也是他幸福时光。有几次，他让我靠近他一点，抬眼看着我。他说：“我看不清你脸，胖瘦也看不到了”！</p><p class="ql-block">“爸爸！您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吗”？我感到惊愕。</p><p class="ql-block">“是的！我这眼睛是配相的了”。父亲淡然的回答道。</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父亲失明了。</p><p class="ql-block">晚年的父亲是孤独的，在母亲去世的十年里，他的孤独是我无法想象的，他多数把自己关在屋里拼命看书，偶尔写些关于母亲生前和他在一起的往事。至此他不排斥孤独，孤独给他带来太多的多愁善感，也填补了他空虚的时光。</p><p class="ql-block">每年春节，我都要去枞阳二弟家陪父亲和弟妹过年。这过年气氛对父亲来说意味着幸福！</p><p class="ql-block">07年是父亲最后一个春节，他的精神一如往年，但父亲感觉到他是人生最后和我们过年。</p><p class="ql-block">我回去那天并没有提前告诉弟弟妹妹，我怕父亲知道会望着，那种彻夜不眠的期望是煎熬的。我理解父亲。</p><p class="ql-block">我带些父亲喜欢吃的食品，大包小包提着走进二弟家的院子，院子门是撇开着的，我走进去，就传来父亲在屋里微弱的声音：“是小程吧”！父亲十分肯定似的。</p><p class="ql-block">我说：“是的”！</p><p class="ql-block">我快步走进屋里，父亲靠在床上躺着。人瘦了很多，精神还是矍铄！他的脸颊泛红，一看就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泛红。</p><p class="ql-block">我把东西放下，靠在床边坐着。</p><p class="ql-block">父亲说：“我什么都不想吃，买这些东西花钱”。</p><p class="ql-block">这是第一次父亲责怪我花钱。我也知道他说这句话，真的不需要了。我反而心里很疼，忍住泪不让它涌出眼眶，想不到，人老了竟然这样柔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父亲和他哥哥合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勉强起床，要给我泡茶。“爸，我自己来”。</p><p class="ql-block">我坐在父亲身边，寒暄几句，妹妹过来了。父亲继续告诫我要注意身体，要如何教育孩子，别打别骂，要引导孩子。妹妹笑着说：“爸，哥哥也快五十岁了”</p><p class="ql-block">父亲笑嘻嘻的说：“我还以为他小呢？都快五十岁了啊！你看我……”。</p><p class="ql-block">我会心的笑着，在我看来，天下的父母情怀都是一样的，儿女永远在他们的心里青春永驻，我的父亲表露无疑。</p><p class="ql-block">我话锋一转，转到父亲身上，我想父亲双目失明是如何自理？</p><p class="ql-block">我问父亲：“您怎么知道有人进来”？</p><p class="ql-block">“眼睛看不见了，就练耳聪”！父亲说着，还有点自豪。</p><p class="ql-block">“是吗？还有这本事”！我笑了。</p><p class="ql-block">其实我很少有静下来时间陪父亲聊天，也不知道聊些什么，我怕聊到不开心的事影响我们之间的误会而不快乐。有时候实在没有聊的内容，就坐着沉默，父亲就主动的把他思念母亲写的诗给我看看。我说诗是感人的，情景都在诗中。</p><p class="ql-block">父亲多愁善感，年轻的时候肯定有诗人的梦想。他小学毕业，后来经过漫长的自学，精通古文，研习词牌，格律诗的平仄关系，这是我不及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他是医生，一生中把医德看的很重。高度近视的父亲常常嘲笑自己，天黑找不到家。而正是这样，只要病人家属找到他巡诊，无论多晚，他都背着药箱去。医德也就是他的品德。在他们那一代都是称赞的。</p><p class="ql-block">父亲的多愁善感也来自他的职业，对生命的敬畏和自然规律也透彻在他一生中的为人处世。父亲很喜欢文学，以至于我喜欢文学的基因来自父亲。父亲最后的岁月读过我发在小刊小报上的文章，他不知看过多少遍，无论好坏都是他聊以自慰的满足，常说我越写越好，鼓励我一定坚持。</p><p class="ql-block">会心，我只是爱好，把文字叙述当成自己的情感出口而已，而父亲是欣慰自豪的。</p><p class="ql-block">他的梦可能只是梦，浮云般的存在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十那天，我们的习俗是除旧布新，父亲在院子里一张滕椅上坐着，我和侄儿忙着布置。</p><p class="ql-block">父亲精神饱满，我拿出数码相机给他拍照。他知道他人生的日子不多，突然，父亲说：“你多拍几张吧！以后想拍也不会有了”。这伤感击中了我内心的不舍，让我心碎。我说：“不会的”。</p><p class="ql-block">父亲在这个春节是盘算着圆满，年饭是父亲提前委托弟媳在饭店预订的，并坚定的说自己拿钱来满足自己的愿望。这样的坚定，让我们格外珍惜，吃过年夜饭，父亲也显得与往年不同，我和弟弟们也开心高兴起来，我建议弟弟带我们去泡脚，父亲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种场景，试探性的一说，父亲说可以。</p><p class="ql-block">我是背着父亲进了洗脚房的，我安顿好父亲，陪他一起。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满足和快乐，出来的时候，父亲在我背上说：“好，好，下次再来，我觉得腿脚轻松不少”。</p><p class="ql-block">父亲在我心里的印象是古板的，自从这一次，我才意识到老人并不是，但是，这一切想弥补，已经太晚了，想知道，第一次竟然是最后一次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父亲和他侄女最后一次聊天</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span></p><p class="ql-block">2007年冬月，父亲卧床了。二弟专门在他床边按了电话，我几乎隔三差五给他打电话，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小程吧？你还好吗？”</p><p class="ql-block">我每一次听到这声音，就想流泪。</p><p class="ql-block">我说：“爸，您怎么样”？</p><p class="ql-block">他说：“我还好，你别挂念我，工作要紧”！</p><p class="ql-block">那时我在马鞍山采石矶施工。我记得父亲最喜爱那里的采石茶干，几十年前凡是有人去那里，父亲就托人带那里的茶干。我说：“爸，我过两天带茶干回来”！</p><p class="ql-block">父亲微弱的说：“孩子，我没牙，吃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是啊，我怎么忘了？</p><p class="ql-block">父亲慈祥，他总是放不下我。</p><p class="ql-block">曾经的我有太多的亲而远之，但他需要我的时候，我想远而近之又不能。</p><p class="ql-block">我一直在算自己一生中与父母相处的日子，是那么少之又少。珍惜也只能珍藏太多的是痛，我没有忘记，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我年年风雨无阻的回家陪他们过年，而时间总是那么短，短啊！</p><p class="ql-block">一年，又是一年，<span style="font-size: 18px;">恍若昨日眼前，却离我十载余（父亲享年81岁），人生若知春秋，朝朝暮暮如金。仰天一声长叹，人生如此短暂。</span></p><p class="ql-block">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您们，回忆您们那点滴细节慰籍自己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程前，安徽枞阳人。自由写作人，已退休。</p><p class="ql-block">95年开始发表散文、杂文、诗歌等作品，主要散见在报刊、杂志、新浪博客、民主与法制、天涯、《华文月刊》等。</p><p class="ql-block">并无建树，自知不足。</p><p class="ql-block">我的快乐，来自独立思考获得的文字！</p><p class="ql-block">分享给朋友们的文字，也是快乐之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