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里的母亲

天姿草草

二十四节气，是中华民族悠久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表达了人与自然宇宙之间独特的时间观念，不仅在农业生产方面起着指导作用，同时还影响着古人的衣食住行。如今《二十四节气歌》编入新版小学课本，被孩子们口口传唱。对于没有农村生活经历的我来说，对二十四节气的认知是抽象的，很多知识点仅停留在字面上。但是从母亲的碎碎念中，我逐渐感知到节气与日常生活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不仅是母亲预知风霜冷暖的指南针，也主导着我家餐桌上的四季变化。民以食为天，家人的饮食健康是母亲的头等大事，应季而食是母亲日积月累的生活智慧。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分时节日夜平分阳光明媚，经过一冬的休养生息，大地展开新一轮的生命轮回。各种野菜争先恐后出现在菜市场的货摊上，含鲜滴翠，格外撩拨食欲。每逢此时，母亲便带我去田间地头挖荠菜。不起眼的野荠菜蕴藏着旺盛的生命力，从根到叶散播着春天的气息。把挖回的野荠菜摘净焯水，搭配鸡蛋虾皮包一锅薄皮多馅的小笼包，闻着都要齿缝生津。春天是田螺上市的季节，面对馋嘴的孩子母亲总能耐住性子，她说“清明螺赛肥鹅”，田螺是冬眠的软体动物，一定要惊蛰之后才可食用。将田螺洗净浸水滴入麻油，待吐净肚内脏物后，剪去尾部热锅翻炒，加葱姜料酒去腥，春天的田螺贵在原汁原味的鲜美，并不需要过多香料提味。“三月田螺满肚子”，过了清明就到了田螺的繁殖季，我家餐桌上便不再见其踪影。清明节后槐花盛开浓香扑鼻，蒸槐花是我念念不忘的传统美食。随着商业化快速发展，无论是装修讲究的餐饮店还是方便的路边摊，都能看到各种蒸野菜的踪影，但这些都比不上母亲做的蒸槐花。母亲说最好的槐花是含苞待放的槐米，洗净晾干后用少量食盐面粉拌匀，入锅蒸熟即可，食用时加入蒜泥和麻油调味，花香、蒜香、芝麻香互相融合，丰富的口感令人意犹未尽。母亲常说“麦黄虾稻黄鱼”。芒种是夏季的第三个节气，表明仲夏时节正式开始。庄稼人前不久看麦子还是青黄各异，没两天功夫田间便麦浪翻滚。河中的浮游生物开始苏醒，野生河虾以此为食活动频繁。此时虾的腹部有籽，头部有黄，一盘盐水虾吃起来口感滑嫩，最为营养。秋分时节是稻谷的成熟期，此时河鱼肥美，肉质细腻，一碗鲫鱼萝卜汤既美味可口又养生滋补，不可不食。十月萝卜赛人参，母亲告诉我霜降后萝卜又甜又脆，爽口润燥，我们当地有句口头禅“萝卜当做水果卖”就是这个缘故。立冬一到，母亲便开始忙碌起来。这时节萝卜大量上市，质优价廉。母亲会挑选个头较小的青红萝卜成袋买回来，在连续几个好天气里，把萝卜去泥洗净切成细条穿绳晾晒，脱水后再过沸水沥干放凉，加食盐香料揉匀，密封静置，随吃随取，亦可做小孩子解馋的零嘴儿。然而漫长的严冬仅有五香萝卜干还难以满足贪婪的味蕾，立冬之后是腌制雪里蕻的最佳时机。母亲把成捆的雪里蕻清洗晾晒之后，拿食盐揉搓出水，层层码放缸内压以重石，静候30天即可食用。在风嚎雪虐的寒冬，家人围坐，一碗杂粮粥，两份小菜，还有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亦或只是一碗久吃不厌的雪菜肉丝面，就是浓浓的家的味道。历经一年的忙碌，冬至那天的饺子是断不能缺席的，它不仅是美味的诱惑，更是一年辛劳的犒赏。在这一天，母亲总要包一顿汁浓味美的芹菜肉饺子。芹菜馅取“勤财”之意，是对物质财富的祈福，更是对勤劳、务实的祝福。芹菜的清香肉质的肥美，在一片热腾腾的烟火气中驱走冬日的寒冷，温暖家人的肠胃。母亲是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她继承了华夏祖先的宝贵财富，将“二十四节气”的智慧融会贯通，应用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并言传身教，点点滴滴注入到我的血脉里，任寒来暑往，四季更替，古老文明如有源之水，延绵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