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阿龙

肖登云两口子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儿子走了一个月竟然挣回将近五百块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然而当他们得知儿子这钱是下煤窑挣的，刘粉梅一下哭成了河滩。她一边哭一边数论丈夫:“刚地里收拾完，你就把个孩子打点出去，咱们这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怎还能挣钱不要命哩，儿子要是有个好歹，咱这一家还怎活的下去……”肖利安慰母亲:“咱就干这一回，以后再也不会干这危险的活了，这不是都好好的回来了么。” 肖利说的也是真心话。经历了这次死里逃生，他一下子懂得了许多道理，一个人的命不仅仅属于自己，更属于整个家庭。现在想想都后怕，万一窝了窑里出不来，父母亲和妹妹怎么活的下去了，小红一定也会悲痛欲绝。 肖利没敢告诉父母煤窑塌方的事，他怕父母知道了会更伤心。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上午，当他和李小红骑着自行车去史家村看祖母的时候，王宝青在供销社的门口做了一次激情演讲，把他们被困窑里的事添油加醋地给村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们告诉了一遍。当然他没忘了吹嘘自己是如何找到废窑，又把两个同伴领出来的。人群里的牛永平不断地纠正宝青，告诉众人真正找到废窑领他们出来的是肖利，没有肖利，他们三个不可能活着丛井里出来。 几天来，肖登云一直心事匆匆，他常常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琢磨事情。他寻思:儿子上了十来年的书坊，一下子回村种了地，怎能甘心了？地里收入少，孩子坐不住，今天想着做这，明天想着做那。外头的钱就那么容易挣？怎也给孩子寻个正向做的，不能让这书白念了呀。可他一个庄户人，没门没窗的，去哪儿打问个合适的营生了？ 有一天，肖登云在街上走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喊:“肖利爸，我正有事跟你商量哩，正好街上碰见你了。”肖登云转过身看见喊他的是学校的孙老师。孙老师是上湾村唯一的一个有正式编制的老师，算是学校的校长，也是肖利的小学班主任。他对肖登云说道:“咱们村有个代课的女老师考上正式编制了，要调回县里工作，上完这个礼拜的课，下周就不来了。我寻思，让肖利来学校代课，当个民办老师哇。”肖登云高兴的说道:“我正说想给肖利问行个正向做的，能在学校代课，那敢情好了。”孙老师又说道:“肖利这孩子我从小看的长大的，他给娃娃们上课我也放心。只是代课老师工资不高，乡里一个月只给五十块的补贴。不过咱们大队给每个代课老师补贴五亩上水地，还不用交公粮。”肖登云万分激动地说道:“这可是个大好事，这事要是成了，我们全家可得谢谢孙老师了。”孙老师笑道:“不用谢，我是觉得肖利教书肯定荒不了娃娃们。教书也不是个多好的差事，肖利这孩子有耐心，我相信他能教好。”最后孙老师又压低声音跟肖登云说道:“不过这事成不成也不全由我做主，主要还得大队书记说了算，你最好抽空去找找人家黄书记。” 肖登云回了家，看见儿子不在，就把这个喜讯先告诉了老婆。刘粉梅也是十分高兴，她对丈夫说道:“他爸，啥事都赶早不赶迟，这事呀不要让孩子出面，你去合适。今天晚上你就去人家黄书记家走走，咱也不能空手去，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 当天晚上认灯的时候，刘粉梅去供销社买了两条山海关和两瓶宁城老窖。供销社站栏柜的小李笑着问道:“这还不过年的了，就给亲家买东西了，还买这么好的烟？”刘粉梅也笑着回答:“先准备好了哇，迟买早买迟早买，几时买也一样。” 肖登云送礼——头一回。他好不容易瞅了个街上没人的时候，进了书记家的院子，正好就书记两口子在家。两口子热情地接待了他。黄万年递给肖登云一根纸烟，用自己的打火机给肖登云点着，并招呼他坐下。肖登云一脸的紧张不知道怎开口，好不容易才跟书记两口子说明了来意。书记停顿了一下说道:“说哇，我们家二蛋跟肖利同岁，也没个正向做的，我也可想让他当个民办老师了。”肖登云听书记这么说，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不知道怎接话茬。就听书记继续说道:“登云，你也知道，我那二蛋不是那料，我要是硬扶凑上个，他不好好教书，把人家村里的娃娃们荒了，让上湾人的唾沫也把我黄万年淹死了。”肖登云听书记这么说，凉了半截的心，又开始慢慢热了起来。 肖登云并不知道，书记两口子因为这事做了好几天二小子的工作了。可这二蛋却是个极有个性的后生，他知道自己教不了书，也不愿意让村里的人说三道四，死活不同意。还跟他爸推荐肖利，说肖利正是个教书的。他自己念书就是个赖才地，怎能教好个书哩，他也不想成天围着一群孩子转，闷也闷死了。 肖登云坐在书记家椅子上，手里的纸烟烧到了夹烟的指头竟然都不知道。黄万年提醒他说:“登云，你抽烟的？”停了片刻，书记又说道:“这个事你就放心吧，登云。我也知道肖利是个教书的料，这个人选就给了肖利哇。乡里面你就不用管了，我去跟说哇，你去了谁也认不得人家。”肖登云听书记答应了，高兴地一个劲地说着:“谢谢黄书记。”黄万年笑道:“叫啥书记了，按村中算咱俩同辈，叫我哥就行了。你把那东西都拿回去，我知道你这几年供两个孩子念书不宽裕。”肖登云笑着说道:“这是我们两口子点心意，没个啥，乡里跟学区咱谁也不认识，还得托万年哥给孩子多操心哩。”黄万年说道:“这个事你就放心哇，下个礼拜就让肖利去学校哇，可不能耽搁了娃娃们上课。”听书记这么说，肖登云一颗心总算落了肚里了，他客套了几句就后就站起来准备回家。书记老婆拿起柜上放的烟和酒让肖登云带回去，肖登云一边推脱着一边出了院子。 从黄万年家出来后，肖登云感觉一身轻松，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么多年，他们家跟书记家私下里很少来往，没想到人家黄书记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肖利的事情，还和他肖登云称兄道弟。他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他要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婆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