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枝摇叶落,根枯草折。气势汹汹的瘟疫席卷而来,八十六岁高龄而又多病的大姑倒底没有挺过去,在壬寅年腊月十四这天去世。</p><p class="ql-block"> 大姑的一生,是平凡而又辛劳的一生。她就像山间的一株小草,也像塞北荒原上随处可见的一棵山榆,沐风栉雨而不倒,虽然卑微,但却坚强。</p> <p class="ql-block"> 日本投降前夕的一个春天,在莽莽的努鲁尔虎山顶的羊肠小道上,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牵着一头小毛驴向北方缓缓行来。毛驴背上两边分别搭两个柳条筐,一面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另一面筐里坐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到了山顶,女孩说:“十二叔,咱们还有多远到家呀?”那个青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指着北方七沟八壑的远方,说:“看,再走一百里,咱们就到家啦!”</p> <p class="ql-block"> 柳条筐里的女孩就是我大姑薄文琴,男孩就是我父亲薄文瑞,牵驴的青年是我爷爷的三弟薄焕新。</p> <p class="ql-block"> 这爷三个所说的家,就是当时新惠县的乃林皋村南窑。在这里,薄家算是个大户,爷爷那辈亲叔伯哥十三个,我爷爷行七。他们亲兄弟四人,爷爷是家中的老大。当时日本侵略中国建立所谓的满州国,敖汉地区也在其内。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爷爷因为算盘打得好,被村里指派去贝子府伪村公所当文书,一干就是好几年。在这期间,爷爷成了家,奶奶是高家窝铺东沟村的王氏,先后生下我大姑和我父亲。后来爷爷因为替一个有反日倾向的朋友说话而得罪了日本人,便带着妻女躲避到朝阳赵都把村的一个山沟里好几年。当日本鬼子快要投降时,奶奶却因病去世,爷爷又听说自己因为在村公所任过职回乡恐怕祸及家人,便托人捎信让家人接回两个孩子,自己开始了逃亡生涯。</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在动荡的岁月中,大姑和父亲回到了这个同样动荡的家。没爹没妈的孩子格外懂事,在叔叔大爷家东家过几天,西家呆几日,渐渐地大姑也能做些哄孩子烧火之类的活计。正好老爷爷薄涣军与老奶奶武彩云婚后有了孩子,他们都参加了教育工作,工作忙,因此大姑就开始了看孩子做饭的生涯,随着老爷爷他们工作的调动,先后在小河沿、四家子、五十家子等地呆过。老爷爷英年早逝,老奶奶武彩云拉扯八个孩子都成了才,其中的薄文泽我五叔还以双百分的成绩考上北京大学,这些不能说没有我大姑的功劳。</p> <p class="ql-block"> 大姑与老爷爷一家在四家子的时候,老奶奶找人介绍给大姑找了婆家,男方是建平县青松岭乡高家营子村的,不久就结婚了,我大姑父叫韩宗昌。出嫁后,因为韩家也是穷日子,老人体弱,兄弟好几个天天守在家中,大姑又承担起了韩家的一片天空,任劳任怨,起早贪晚地劳作。后来有了我的大表哥韩光岩,这时姑父在招工时被安排到辽宁本溪钢铁厂上班,大姑的担子就更重了,一家老小的吃穿都得由她料理。</p> <p class="ql-block"> 这时,我的父亲薄文瑞也读完赤峰师范,参加了教育工作。据父亲回忆,他当年读书的生活困难至极,多是由大姑不断接济以及课外勤工俭学,才完成了学业。大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能写信,可能是生活在书香家庭环境的影响吧,写信文字还算通顺,因为两地相隔,所以姐弟俩经常通过书信交流。</p> <p class="ql-block"> 大姑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大姑拉扯着几个孩子,除了种几亩薄田,基本没有其它经济来源,为了生活吃尽了苦头。尽管如此,大姑总是想方设法让孩子吃饱穿暖,什么打松籽、拾蘑菇,整个村子的人谁也干不过她,因此,村子里的人都非常敬佩大姑。就这样,孩子们也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中渐渐长大,虽然都没有念成书,但都有一身独立自强的精神和本领。</p> <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中期,大姑因为患病,去北京、呼市治疗。这时候得到了我爷爷的信息,所以大姑得以与爷爷短暂相聚。爷爷流亡多地,最终在内蒙去大青山北的四子王旗落脚,因为爷爷心灵手巧,所以在四子王旗创办了个集体小单位——四子王旗修刻社,在当地很有名气。这时爷爷改名薄世奎,并与续奶奶生有三姑薄文英和小姑薄文玲。两位姑姑与大姑感情很好,直到大姑去世前还经常联系。可惜爷爷直到八一年去世,再也没有回到过故乡。</p> <p class="ql-block">大姑的命运很不幸。大姑父常年在外工作,不怎么顾家,与大姑的感情也不太好。好在孩子们都很争气,小表弟韩光明凭着精湛的木工手艺,三表弟韩光利凭着吃苦耐劳搞建筑,兄弟俩在辽宁海城都打下了一片天地,因此全家人都移居到海城。可惜大表哥韩光岩和二表弟韩光远先后故去,这给大姑的打击非常大,日渐衰老。再加上大姑父患小脑萎缩,精神不正常,所以大姑生活很痛苦。</p> <p class="ql-block"> 二零一八年夏天,我去海城看大姑,这时她们老两口住在老年公寓。我陪大姑打车在海城转了转,老人买了些日用品,买的最多的是药。是啊,岁月虽更替,时光却依旧。大姑真的老了,这一辈子,为儿女也好,为亲情也罢,大姑一生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就像一棵普普通通的小草,任春来秋去,任雨打风吹,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活着,直到生命结束。好在三表弟和四表弟都很有孝心,哥俩分别赡养小脑萎缩的大姑父和大姑,得以使大姑多活了好几年。如果不是这场疫情,我想大姑还会多活几年的。</p> <p class="ql-block"> 人生苦短,宇宙无限。大姑八十多年的一生,迈过多少艰难动荡的岁月,尝过多少辛酸苦辣的人生。愿从小就孤单凄苦的大姑在天堂里能享受幸福和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