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忘言

农历2022年腊月十七（公历2023年1月8日），姥姥安然长眠，功德圆满。姥姥生于农历1921年正月十四，享年102岁。 发烧一天，喝药后高温已退，但是农历2022年腊月初二（12月24日）开始，姥姥不吃不喝，嘴巴用力闭着，哪怕是湿棉擦，刚一触碰，左手就又推又打，被子、衣领、头巾，能拉着那个就那个、找不到东西就直接用手紧紧捂着嘴。我们马上把姥姥从表姐家接到了母亲家。初四初五（12月26日、27日）两天输液。其间，姥姥表情平静安详，呼吸平稳，手臂挥举有力；时不时喊：要尿了。有人不小心坐着她的脚，会大喊：坐着我了！扎液时，就喊：疼死了！谁的手凉碰着她了，也喊：凉死了！……但是大家叫她，她都不回应，偶尔睁睁眼睛，也不与人对视。初六（28日）输液时，液体渗出，湿了衣袖。扎针的右臂也好像不舒服，左手总是去握右臂、右手，眉头皱着，更加不让人触碰。心情似有烦躁，时不时喊：疼死了，疼死了。帮她动动身体，按摩一下，她又不让。有时喊：饥了，吃饭吧。但还是紧闭着嘴，勺子刚一挨，就又推又打又捂。大家都说，别再给她增加不舒服了。初七（29日）不再输液。大部分时间呼吸平稳，睡得很舒服的样子。叫她，她会睁开眼睛，告诉她该吃饭了，她说好，可是勺子刚一碰着嘴唇，就又紧闭嘴巴，用手推、打、捂……喊尿的次数明显减少。 虚弱得坐都坐不起来，姥姥也要自己端着碗 一直都是三表姐夜里看护。初七夜（29日），我看护。躺在对面小折叠床上，清晰地听到姥姥噗噗、或是呼呼的呼吸声，感觉就像我小时候，在姥姥家，她睡在后炕，我睡在前炕一样。夜里，姥姥两次喊：起，让我坐起来。我用力扶她坐起，让她身体靠在我身上。没一分钟，姥姥就说：躺。我慢慢扶她躺下，躺舒服。喉中似有痰，但咳不出。声音嘶哑，嘴唇有干皮，我们想，喝点水润润喉湿湿唇多好啊，但姥姥不这么认为，仍是拒绝。那么我们就随着她顺着她吧，别让她皱眉、别让她不高兴了。孝顺孝顺，顺，就是孝！ 两个孙女给姥姥洗脚、剪指甲 初七初八（29、30日）两天，还是如此。初九（31日），姥姥喝了点儿水，虽然每次只是两三口。我们也不敢喂太多，因为每咽一口，姥姥都得伸伸脖子，挺吃力的样子；况且这么多天没有进食，担心食道肠胃消受不了。每每喝过，姥姥总不忘擦擦嘴；还有大小便，虽然穿着纸尿裤，但是姥姥每次都得起来，甚至还要求上厕所——神志虽已不清，但姥姥还是那个爱干净的姥姥！初十，2023年元旦，姥姥似乎面有喜色，能与人对话了。会叫母亲的名字（她唯一的女儿）、她孙子的名字；姥姥还说，做豆角南瓜饭吧，你们不待见吃，就少做点儿；大表嫂（她的孙媳妇）来看她，她也说，你坐那儿吧；有时她说身体硌得慌，帮她翻翻身，不用几下她就说好了；帮她躺好时，还问我，你去哪儿睡？我指旁边的小床给她看，她才点点头合上眼休息；有人在她床边，她就说，往里推推我，你们可坐到边上……心里总是想着别人的姥姥啊！姥姥不再拒绝喝水，甚至还喝了几口稀汤，还让扶她坐起、自己端着碗喝，我们帮着她、颤颤抖抖地把碗挨到了嘴边。只要自己能做的、从不麻烦人的姥姥啊！还剩最后一口，要快要把碗扣到脸上了，她也要努力去喝，她怕浪费。一辈子节俭的姥姥啊！每次喝完，姥姥还会像往常一样说：我吃饱了，你们去吃吧，或是我没事了，你们该去干啥就去干啥吧……近两年姥姥年事已高体力不支，在床上躺的时间较多，但是，姥姥总是这样把孤独和寂寞留给自己，把自由和爱留给他人！ 姥姥和她的儿子女儿（姥爷去世时，孤儿寡母三人相依为命；姥姥去世时，五世同堂四十三口其乐融融） 这些天，姥姥的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外甥女和女婿，或围侍床前，或跑前跑后。重孙子重孙媳重孙女、玄孙玄孙女也都来探望。这时，父亲母亲和几位亲人感冒都还未好。姥姥是在等候，让大家痊愈吧。我们心想。 姥姥九十九岁春节，部分家人合影 百岁姥姥和她八十岁的儿子、七十岁的女儿女婿 姥姥和她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腊月十一（1月2日），表哥表弟表姐等一起把姥姥护送回了老家。十二十三十四这三天，姥姥偶尔喝几口奶粉或稀米汤，十五开始又一点儿不喝了。腊月十六（1月7日），差不多痊愈的母亲回到了姥姥身边。八十二岁高龄、走路已不灵便的舅舅，姥姥唯一的儿子，也在二表姐和姐夫陪护下，来到了姥姥床边。缠缠绵绵，半月有余，能见到的人都已见过；而且也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她生活了多半辈子的老家。腊月十七（1月8日）上午十点，姥姥干干净净，了无遗憾，驾鹤西去。 偏襟衫，尖尖脚，将成为永远的记忆 姥姥在她女儿家 姥爷英年早逝，姥姥当年刚刚三十出头，七十年后，今朝泉下相会，姥爷还会认识现在102岁的姥姥吗？——曾经的如云秀发，已只剩很少的几根银丝，稀稀疏疏地贴在光秃的头皮上，头皮上更加醒目的是一片一片的老年斑；曾经的满月般的姣美脸庞，已是沟壑纵横、布满褶皱，下巴又长又尖，像图画中外国老人的尖下巴；曾经的圆润光滑的手臂，已是皮包骨头，一层白皙的有质感的树皮一样的，松松地在如同干树枝样的手臂上皱褶着…… 姥姥和她的儿子、大孙子 姥姥的大孙媳常说：我一手拉着奶奶，一手拉着孙子孙女 姥姥的大孙子，旁边那是孙子的孙子 都说人去世了，就永远定格在他去世时的年龄。过世时只有31岁的姥爷，一副相片未曾留下。但是，姥爷的模样，姥姥肯定是铭刻在心的，在七十多年的岁月中，曾经有多少次在姥姥心头浮现？终于见到日思夜想那个人，姥姥会说些什么呢？——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责怪他的狠心，丢给他十多岁的儿子和襁褓中的女儿，早早离世？会絮絮叨叨地倾诉自己一双小脚，缺吃少穿的饥荒，将儿女养大成人的艰难，儿婚女嫁的无助，七十多年空房独守的孤独？…… 姥姥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在二孙子家度过的 不会的，这么多年来，从未见姥姥有过抱怨，无数的苦无数的难，只要过去了，她很少重提。会干活时，整天都是默默地干活；八十岁之后，眼花了，干不动了，就安安静静地坐着，把玩着那根木头拐杖；近两年，精力不济，每天床上躺的时间多一些，每到吃饭时，才坐起来；无论吃什么饭，从不褒贬。姥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更不是一个爱诉苦的人。 姥姥的三孙女，也抱着自己的外甥女 但是，姥姥肯定会告诉姥爷：你去时，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三人，如今开枝散叶，五世同堂四十三口人，而且个个努力上进，方正贤良，家庭和睦，家族兴旺；姥姥也会告诉姥爷：你去后七十年来，我比你多吃了无数的苦，但也比你多享了许多福——不但衣食无忧，儿孙绕膝，还从小山村来到了城里，住上了有电梯有暖气的高楼，坐上了自己家的汽车，这样的生活岂是那个年代的人可以想象的？ 二孙女把姥姥打扮得很靓丽 一百多年，一个世纪，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兵荒马乱中，一次次躲逼兵匪，半夜出逃；灾荒年月里，忍饥挨饿，糠菜勉强糊口活命；一双三寸小脚，折断的脚趾，厚厚的老茧；五十岁就掉光牙齿，光秃秃的牙龈又咀嚼了五十年苦辣酸甜；从土坯茅草屋，到砖瓦房，再到城里高楼；从小推车、平板车，到自行车、摩托车，再到三轮车、家庭轿车；从人民公社大食堂，到包产到户，再到随着儿孙弃农进城；从缺衣少穿，到丰衣足食；从一亩三分地土里刨食，到知识改变命运……姥姥的一生，写满了中国农村近一百年的风雨沧桑；姥姥的一生，就是一部中国农村近现代史！ 姥姥和她的大孙女、大外甥女 姥姥去了。在所有亲人的爱和祝福中，安详从容，心满意足。这是姥姥今生的最后一个心愿。姥姥将含笑九泉！送别姥姥的日子，冬阳和煦，如同姥姥一样温柔而温暖。一大家人纷纷回忆和姥姥相处的点点滴滴，没有悲伤，只有感恩和爱——坚强坚韧，善良慈爱，恬淡包容，安分克己，吃苦耐劳，干净整洁，不怨天，不尤人——这是姥姥的优秀品质，也是姥姥高寿的秘密，将代代相传，绵延不息…… 姥姥和她的重外甥女 姥姥和她的玄孙女 亲爱的姥姥，您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活在我们的血脉里！活在我们的品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