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哭

箫声如水17884957

<p class="ql-block">  我躺在椰林下的沙滩椅上,尽情享受着椰风海韵。</p><p class="ql-block"> 天空水洗般湛蓝,不染一丝尘埃。</p><p class="ql-block"> 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风筝在空中翱翔,争奇斗艳。</p><p class="ql-block"> 海水如碧玉,远处帆影点点。</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一天中最爱的闲暇时光,内心空灵澄碧,物我两忘。</p> <p class="ql-block">  突然旁边小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我知道那是微信消息,懒得理它。</p><p class="ql-block"> 它却不屈不挠,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打开一看,无数条信息,都是我大学同学发来的,内容大意是“班长,杨柳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从天上栽进海里。</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这里的“走” 不是小别,而是永远的离开!</p><p class="ql-block"> 悲痛与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来。</p> <p class="ql-block">  杨柳是我大学同学。她长得小巧玲珑,梳一齐耳短发,五官很漂亮,立体而精致,一双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p><p class="ql-block"> 她个子不大,却像一座火山,体内蕴藏着巨大的能量。</p><p class="ql-block"> 她是长跑健将,1500米和3000米,年年拿冠军。</p><p class="ql-block"> 她喜欢游泳,跳进水里就像一尾鱼,姿势舒展优美,速度极快,我们男同学都是她自由泳的手下败将。</p> <p class="ql-block">  我们学校在重庆,班里同学大多是当地的,有少数来自外地,我和杨柳都是后者,且是老乡,所以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p><p class="ql-block"> 我们读大学时正逢八十年代中期,名著贫乏而珍贵,我们经常易书而读,在杂志里读到心动的文章,立马推荐给对方,读后再一起畅谈。</p><p class="ql-block"> 我们不理解“竹林七贤”的不拘礼法,清静无为;不懂嵇康为何与山涛绝交,又托孤于他?更不明白为何嵇康一曲《广陵散》令天地动容,千年不绝?</p> <p class="ql-block">  我们赞叹张爱玲的遗世独立,又为她晚年的孤寂落寞而掬一捧眼泪。</p><p class="ql-block"> 我们为勃朗特三姐妹的才情倾心不已,又为她们多舛的命运而感伤。</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喜欢文学,是文学社的骨干,每月末都会一起甄选修改期刊的入选文章,周末她甚至潜入我们寝室,熬夜见证期刊的诞生。</p><p class="ql-block">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打在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期刊上,像一泛着金光的婴儿,十分神圣。</p><p class="ql-block"> 我们往往击掌庆贺,然后她飘然离去。</p> <p class="ql-block">  我们慢慢地从文学艺术,谈到到各自的家庭、理想与人生,好像永远有谈不完的话题,两人的心也越走越近。</p><p class="ql-block"> 湖中小岛、林间小径、阅览室里都留下我们成双入对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但我们都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纸。</p><p class="ql-block"> 我是班长,她是系团委干部。</p> <p class="ql-block">  那时学校对学生恋爱的态度是“不提倡,不反对”,但学生干部明令禁止谈恋爱,因此我们彼此都比较克制。</p><p class="ql-block"> 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流言蜚语不胫而走。</p><p class="ql-block"> 不久,辅导员和总支书记都分别找我们谈话,敲响警钟。</p><p class="ql-block"> 大二时,杨柳去了校团委,我们接触的机会就少了,但约定没事时晚上就去阅览室看书,闭馆时两人一道回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们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种亲密纯洁的同学关系,连手都没拉过一次。</p><p class="ql-block"> 只有一次例外,让我们有了身体的接触。</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周末,学校礼堂放电影,阅览室只有零星几个人。</p><p class="ql-block"> 回去时我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黑影,杨柳惊叫一声扑到我怀里,我本能紧紧抱住她,用宽厚的胸膛护着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她那香软的身子,令我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差点就不能自持。待看清是一条狗后,我才松开她。</p><p class="ql-block"> 我工作后谈过两次恋爱,再无这种让人销魂的美妙感觉。</p><p class="ql-block"> 大学毕业,她分在重庆一所厂子弟学校,我则回了家乡。</p><p class="ql-block"> 离校的头天晚上,我们文学社几个同学小聚,杨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言不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则将百般惆怅、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一饮而尽,直至酩酊大醉,正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p><p class="ql-block"> 毕业后,开始还有书信来往,后我们都忙于事业与家庭,渐渐就断了联系。</p><p class="ql-block"> 2017年,我们准备毕业三十年周年同学会,有同学建起了微信群,我们又恢复了联系。</p> <p class="ql-block">  她一如既往地活泼开朗,与她私聊,知道她老公现任公司总工,她已改行,在公司档案室工作,轻松悠闲,每天坚持游泳和瑜伽,儿子在美国攻读博士,我异常欣慰,压在心里多年的牵挂终于放下了。</p><p class="ql-block"> 我很期待我们的重逢,无数次想象见面时的情景,同学会终于如期而至。</p><p class="ql-block"> 母校位于重庆的黄罣山下,前临一湖,名未星湖。</p> <p class="ql-block">  该湖虽名气远不及北大未名湖,但水域面积更大,在山间蜿蜒十余里,水面也更宽阔,烟波浩渺,碧水万顷,现已开发成国家旅游度假区。</p><p class="ql-block"> 我们同学会就在湖畔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守在签到处,等待她飘然而至,然后等来的却是一个惊人的消息。</p><p class="ql-block"> 她因乳腺癌住进了医院,为不影响大家兴致,她不让要好的女同学说。</p> <p class="ql-block">  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半天才回过神来。</p><p class="ql-block"> 晚饭自然是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共叙同学情。</p><p class="ql-block"> 但我心里怅然若失,强作欢颜。</p><p class="ql-block"> 我作为曾经的班长和同学会发起组织者,自然不能流露这种情绪。</p><p class="ql-block"> 直到同学们尽兴散去,已至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p> <p class="ql-block">  同学会结束后,我邀约了几个同学去医院看望她。</p><p class="ql-block"> 我们进去时,她正靠在病床上眯着眼听音乐,头上戴一顶帽子,帽沿下是一圈绒毛,我知道是化疗所致。</p><p class="ql-block"> 她见我们进来,显得非常高兴,忙取下耳机,热情招呼我们。</p><p class="ql-block"> 她心态很好,人与朋友圈里的照片无异,只是精神状态略差。</p> <p class="ql-block">  经过交谈,知道是早期,治疗及时,效果也不错,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在心里为她默默祈祷,希望她平安喜乐。</p><p class="ql-block"> 后微信聊天,知道她已痊愈,恢复了正常生活,仍坚持游泳和瑜伽。</p> <p class="ql-block">  2018年夏天,为庆祝她的康复,我们在重庆酉阳组织了一次聚会,班上多数同学都参加了,她脸色红润,银铃般的笑声又回到了我们耳边,晚上我们燃起篝火,合唱了一曲《祝你平安》,她提议唱了一曲《祈祷》,歌声仿佛又把我们带回三十年前的未星湖畔……</p><p class="ql-block"> 我们相约每年聚一次。</p><p class="ql-block"> 2019年春天,我登山时把脚踝摔成粉碎性骨折,在床上一躺就大半年。</p><p class="ql-block"> 年末新冠病毒肆虐大江南北,我们禁足在家三年,聚会的计划化为泡影。</p> <p class="ql-block">  我们发誓等疫情结束立即聚会,不再让时光虚度。</p><p class="ql-block"> 谁知放开以后,我们班几乎全军覆没,“阴”者零落,她也“阳”了 ,症状轻微,我就放心飞到海南享受暖阳。</p><p class="ql-block"> 不料,2018年的一别竟成为永别!</p><p class="ql-block"> 早几天就想写一点文字,然而长歌当哭,须在痛定之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O三年一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