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宅私语(二)

彭国雄(云敏山人)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彭国雄•文/图</b></p> <p class="ql-block">  塘边巷,这条已经在广州城区的喧嚣声中消失了的小巷,却是我记忆长河中的一片飘落的绿叶。</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其实,这条曾经的、窄窄的小巷并无一树一叶。这里面,两边是高不过三层的楼房,巷深也只有几幢楼房的距离,小巷尽头,被一道高高的砖墙堵住了去路,墙头上疏疏落落插了些玻璃碎片,不知是怕这边的人翻墙过去,还是防那边的人攀爬过来。凹凸不平的巷道,好像还没有做过什么修整或铺设,路面上的石块和沙土,雨天难免粘在脚下,把楼道里面弄得一塌糊涂。</p> <p class="ql-block">  这附近曾经有过一个水塘么?鱼塘么?或只是一个水坑?总之在这里开道建楼前,是一片田地无疑,小巷以“塘边”取名,多少有一种怀旧的意味。塘边巷在小北路的东则,是一条看上去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略的窄巷。在它旁边并排的还有花鸟巷,飞来对面巷,却不像塘边巷那般小家气,且都是有故事可寻的去处。唯独这塘边巷,我从来不曾听过关于它的故事。在这几条巷道内参差排列着一栋栋楼高二层或三层的民宅。椐说在民国时期,好些个客家富商,在这附近合伙建起了广州最大型的织布公司—三新布厂,才让这小北一角热闹起来。但是到底是先有工厂才有这一方民宅,还是先有民宅才有工厂,或是同时开建?我没有做过考究。</p> <p class="ql-block">  入住塘边巷那一天,感觉十分意外。因为一个星期之前我的家居还在丰宁路(现在的人民路)上的一处繁华路段,谁知这天当父亲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中时,已是换了一个陌生环境。因为事前并不知道要举家搬迁,或许这样的小事情 父母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也没有机会享受搬迁之前的兴奋和期盼。现在一下子让我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居所,反而给我带来了一个意外惊喜,让我实实在在享受了一顿新鲜的生日大餐。其实,那会儿的搬迁,对我这五口之家,真的不算什么麻烦事。数一数我的全部家当,也不过只有几张简易的床板,四张长条板凳,几张木凳,一把椅子,一张小书桌,一只皮箱,一只藤箱,以及一些餐厨、被服之类的日常用品而已。所以,我估摸在当时的环境下,用一辆人力三轮车便足以对付过去。</p> <p class="ql-block">  与丰宁路那边的旧居相比,这里新居的环境,似乎有了较大的改善。虽然仍是一个房间,仍是共用厨厕,仍是一条狭窄的楼道,但已从原来昏暗的二楼换作了伸手可及阳光雨露的一楼,住房的面积也稍大了一点点,与邻居相隔的已是一堵厚实的砖墙,因此说话做事也不必谨小慎微,生怕惊扰了邻家。最令我感到开心的,是房间里开了一扇窗子,木制的窗框,当中插了几根防君子的竹杆,虽然已经褪色,有点破旧,窗玻璃却是透明铮亮,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一个小院子和院子内外的绿色植物。过去那种暗无天日的居住环境总算得到了改善。</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房间位于楼道尽头。从小巷进入楼门,沿着狭窄的走廊,直到我的居屋,当中要经过两户人家。我对这两户人家简直没有什么印象:一来是我们在这里居住的时间较短,大概只有半年左右;二来是我在幼儿园过着全托生活,这半年当中,除了节假日,难得有机会与这两户人家面对面接触。因为碰面的机会甚少,因此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清晰。</p><p class="ql-block"> 出了我家屋门,往左侧走几步,到了楼道尽头,靠右边可见一道破旧的木门,门外就是那个正对着我家窗户的小院子。院子一旁,可见两扇木门,与进出园子的木门形成三角之势,其中一扇通厨房,一扇入厕所,厨厕均是几户人家共用,但显得并不挤逼。外面的小园子,约莫三十平米,是个晾晒被服之类的好地方,所以周边零乱地拉了一些晾挂衣物的绳索。只要不是下雨天,这里几户人家晾挂的衣物,总会占去这里的半壁江山。</p> <p class="ql-block">  围墙约莫三人多高,围墙那边紧挨着一棵高大的阔叶榕,靠远一点,探出两棵棕榈树,在蓝天下,站在小园子里就像站在一个深陷的井坑内,有点压迫感。园子的地表用一些不完整的破旧砖块铺设,凹凸不平,苔迹斑斑。靠近围墙边上,裸露出一些泥土,自然就让一些野生植物找到了生存空间,特别是那几株野芋,在草丛中探出好几张阔大的叶子,早上盛着露珠,中午托着阳光,给小园子带来了一些生气。</p> <p class="ql-block">  然而,更让我感到快活的,是我的活动空间也像园子里那几株野芋一样,得到了充分的舒展。在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小屋,狭窄的楼道,不但限制了我的活动空间,也束缚了我的想像翅膀。新居却让我可以自由地跨出家门,尽情享受外面的阳光。当然,小院子绝对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那里虽有一点活动空间,但平日里都被晾挂着的衣物占据了。更让我感到不爽的是,不知是哪一户人家居然在院子里饲养了一群鸡鸭,墙脚下装了两个大笼子,鸡鸭们平日里自由进进出出,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吃喝拉撒,弄得满地都是便便。但母亲对此好像并不在意,竟把那里当作了我的澡堂,每到我洗澡时,便把一个装满温水的大木盆放在院子中央,然后拉上院门,让我独自在那里享受洗白白的乐趣,而我的周边都是鸡鸭的便便,湿的硬的,五彩缤纷,让我好不恶心。</p> <p class="ql-block">  楼道这一边是院子,另一边则是大楼的出口。大楼外面不足百步,便来到巷口。站在这里,可以观看小北路上往来的汽车和装载着瓜果蔬菜的马车,但却并不热闹,与我旧居一旁的上九路相比,这里只能算作是一个比较安静的、有点人气的大公园。当然,我还没有胆量走出去更远,塘边巷口,是我那个年龄不敢逾越的心理关口。</p> <p class="ql-block">  一周返家一天的感觉特别亲切。白天在小巷内与那些并不太熟悉的小伙伴们捉过迷藏,打过玻璃弹珠。沙土地上坑坑洼洼,小小的玻璃弹珠,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弹,在地上向着一个目标滚动而去,闪着五色彩光。当小弹珠滚入预设的一个小坑,便立即引来一阵快乐的欢呼与失望的叹息。少儿之间的交往,原来是那么原始和朴实。</p> <p class="ql-block">  晚上,大概在十点钟之后,母亲从夜校回来,父亲总会给母亲蒸热一碗白米饭,米饭面上垫了一小块咸鱼。那会儿,弟弟刚刚出生,国内正逢最困难的时期,一碗白米饭搭一小块咸鱼,已是难得的补品。鱼香在静夜的房间里缭绕,阵阵扑鼻而来,每每让我垂涎欲滴。每当这时,母亲总会先让我吃上几口,咸鱼汁伴着米饭,美味可口,只吃那么几口如何解馋。母亲何曾不晓得我在一旁暗暗咽口水,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对我贪馋的目光故作无视之态。直到现在,我的味觉好像还停留在对过去时光的回味之中,偶尔一碗白饭一块咸鱼外加一点咸鱼汁,却远胜于一席珍馐佳肴。</p> <p class="ql-block">  在节假日,我可以尽情享受白天的自由,但到了晚上,小巷没有路灯,昏昏暗暗,不再看到白日的嬉闹,我的自由也就只能局限在房间里。那会儿,国产的收音机刚刚现身于在百货大楼内,电子管的,像个笨重的梯形木箱子,不知当时有多少人家买得起这玩意儿,反正我的家里还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奢侈品,否则,晚上的时光我也不至于那样无聊,只能呆在屋内,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聆听外面虫声唧唧 。静夜里,外面小院上空挂满星斗,闪闪烁烁,阔叶榕的叶子在微风中摆动,院墙下几株野芋,躲在黑影里,轮廓模糊不清。屋子靠东边,好几块床板搁在两条长板凳上,并凑成一张大床,床板显然比那长板凳宽了一截,因为紧贴着东南两侧的墙壁,两边有了支撑,我们五口之家居然可以稳稳当当安寢一床。在百无聊赖中,我趴在床上,拿过母亲在夜校读过的课本,不住地翻看里面的插图。课本里面有好些好听的故事,我不认得字,却喜欢里面的插图,更喜欢母亲给我讲里面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每个星期六晚上,母亲都要到夜校上课,回到家里还要做作业,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我才不管这个呢,只要一有机会,我总要缠着母亲,让她给我讲那课本里的故事。可是我的周日却是母亲最忙碌的日子:买菜做饭啦,洗衣洗被啦,打扫卫生啦,给我和弟妹三人洗澡啦,还要照顾弟弟吃喝拉撒。当她终于可以安静地坐在床沿上舒上一口气时,月亮早已悄悄爬到了半空。这时,她会一边给弟弟喂着奶,一边开始给我讲那些课本里的故事,有的故事还配上一段歌词,于是母亲会轻轻背上几句,听着有点像似摇篮曲的味道。那些十分励志的歌词,现在虽然还模糊记得几句,但已是无法完整地将他们串联起来;倒是那个孔明借箭的故事,让我后来把《三国演义》看了一遍又一遍。</p> <p class="ql-block">  大概只是过了半年光景,父亲的单位又给我们安排了一处条件相对较好的住房。那会儿,父亲是单位的拓荒者,是个冲在前头打拼的的黄牛,自然也相应得到一定的照顾。记忆里的塘边巷,好像只是我们漫漫旅途中的一个景点,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周围的景色,导游又马上把我们赶到了另一个景区。迁居的时候,依然还是那几件简易家具,好在新居离这里不到一里路,所以仍是一辆人力三轮车,几个来回的工夫,就把一个家腾挪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切都好像在旅行大巴上做了一个梦,一觉醒来,车子已停靠在另一个风光秀丽的景区。</p> <p class="ql-block">(以上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