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板儿同学在早餐桌上问我小时候有没吃过麦乳精。</p><p class="ql-block">我说应该尝过，记得我婆婆当年有过这东西，是二叔从城里买来孝敬她的，许是曾经给我喝上过那么两口。</p><p class="ql-block">很是记得她当年从红漆柜子里拿出瓶子，舀一小勺掺到开水里，末了，她还会舔一舔那小勺的珍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很快地想到，高中时有个女生，家里跟我家一样穷。她年龄大些，心里负担也比我的重些。当时就神经衰弱，失眠。</p><p class="ql-block">好像她是在几番思量之下，下狠心去买了瓶麦乳精，睡前冲服喝——似乎那是上等的营养品或补品。</p><p class="ql-block">自然地，又想起了果珍。我说，宿舍有个女生，老爸是铁路上的。不知为啥，她却也失眠，但她常有果珍喝，也是睡前冲服。</p><p class="ql-block">板儿很好奇地问：“那不过是一种饮料，难道她也当营养品服？”</p><p class="ql-block">我哈哈大笑：“那时啊，人们没把这些当营养品的，那是时尚和经济实力的象征！”——嗯，板儿是个傻孩子，他不能理解农村的情况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自然地，还能想起当时的洗发用品或化妆品。</p><p class="ql-block">当时最有面子的不过是洗发用“蜂华”（特别拉风的就会配“蜂华”护发素），擦脸用“霞飞”。都大上海产的。</p><p class="ql-block">最没面子的是洗头用洗衣粉。</p><p class="ql-block">中等的呢，就是到街上买零散的，自己拿个盒子去装，看起来也象买的包装好了的。</p><p class="ql-block">而“霞飞”呢，不知当时是不是有这样的广告词：“今年二十，明年十八”？</p><p class="ql-block">这个广告词也不错的哦，可以媲美“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哈？</p><p class="ql-block">我曾买过一瓶“蜂华”洗发水。那时，父亲来深圳打工，给我寄过两百元钱，我用来买了我平生第一把自己的伞，是红色花边的；一双平生自己的雨鞋，乳白色的；还有就买了一瓶“蜂华”洗发水，但舍不得买护发素——感觉上，护发素是奢侈品，洗发水是必需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还用过皂角洗衣洗头呢。小时候大院里有一棵非常高大的皂角树，每年开春后满树都是皂夹。</p><p class="ql-block">大人们用根长竹杆绑把弯镰刀，割下皂角（那个长年包白帕子的大妈说不能直接打，否则来年就会结得少了，这个大妈后来上吊死了），用刀背把皂夹捣碎，抹在头上或湿衣服上，就能揉搓出白花花的泡沫来，洗过后头发和衣服清香无比。</p><p class="ql-block">总觉得清香是我年少时候的记忆储藏呢。我老是记着我蹲在小水塘边洗衣服，满树粉粉桃瓣飘飞，蜂蝶嘤嘤的景象，和上学时田埂地头一树树的米白色槐花，总捡起来使劲的嗅着的样子……</p><p class="ql-block">这些景象，我只要发呆或忧伤，它们就扑面而来，让我不能呼吸！</p><p class="ql-block">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这到底是记忆还是想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特别臭的是，我喝过“脑黄金”。复习那年，我神经衰弱很厉害，记忆力锐减，到大学后失眠更严重，常常是一周周地白日夜晚不能入睡，以头撞墙。</p><p class="ql-block">父亲也已度过了他人生浩劫性的十年灾难。记得太清楚了，他和二姐夫妇第一次坐飞机从深圳到重庆，住在烈士墓招待所，我一到住地，他就给了我五盒“脑黄金”，说话掷地有声：“这是比黄金还宝贵的药，你吃了后保证不再失眠”。</p><p class="ql-block">陪我回学校的路上，平生第一次吃了个甜筒——就那肯德鸡麦当劳里面卖的三块钱一份那样的雪糕——而当时我还根本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包装好的冰棍外，还有用蛋卷接的雪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嗯，十五年前，对于父亲这样的农民来说，坐飞机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大事。</p><p class="ql-block">飞机上的点心简直比北京大会堂的伙食还要有面子，所以，他们三人都不舍得吃点心，一份给了我，另两份，父亲珍视不已地说：“这两个给你婆婆和你妈，你婆婆这辈子还没吃过飞机上的东西呢！”</p><p class="ql-block">嗯，一块蛋糕，在空中飞啊飞啊，飞到婆婆那掉了牙齿的嘴里，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吧？</p><p class="ql-block">只是，事实比较残酷。我后来依然失眠，十年后才有好转；婆婆呢，也只是舌尖尝了尝，她吃不来那点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那年坐飞机，是因为要赶回去给婆婆过生，腊月十八。</p><p class="ql-block">父亲一直是个头脑开放、时尚的农民，他也比着城里人样子，在城里买了块巨大的蛋糕提了回去。</p><p class="ql-block">结果没人吃得下，农民们只吃腊肉和辣椒，对那些凉凉的、滑滑的、嫩嫩的、甜甜的蛋糕没得收拾。</p><p class="ql-block">就我一个人会吃，婆婆求着叫我提回去吃。回到家，我叫我大侄女吃，她不要，缩在墙角不出来，我强行给她抹了一嘴，想让她尝到甜头后赶紧来吃。</p><p class="ql-block">结果，她连声三个：“呸，呸，呸！”</p><p class="ql-block">嘴一抹，就骂我：“日妈的，你想毒死我？”那年她七岁，哈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农村的孩子可怜啊，给她好的她不会吃。</p><p class="ql-block">97年春节，我从深圳回家。板儿同学带着我到宝安当时唯一一家象样的大超市“百佳”（不知哪一年起这超市就没了），买了好多巧克力，让我带回去给我家那么多娃吃，好几百块哪。</p><p class="ql-block">然而，大人娃儿一个都不吃，我也不是顶爱吃。</p><p class="ql-block">我妈对巧克力这样评价：“就象一个胶板底底，又难看又难吃，还这么贵，他咋个要给你买这个东西哦？”</p><p class="ql-block">所谓“胶板底底”，就是农村人做鞋时用的塑胶鞋底。</p><p class="ql-block">倒是我在阆中秤了一斤水果糖还卖得快，我常常听见我妈骂我大侄女：“狗日的你又在偷糖吃！”</p><p class="ql-block">我妈那话，我搁了好多年才给板儿说，我怕说了他当时会气晕过去，因为他掏钱钱时，肯定以准姑爷形象志得意满地很。未曾想，那钱钱打了水漂漂还不会冒个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到现实中吧。这个春节，因为冰雪的缘故，我怕我们在重庆到阆中段会饿死或冻死。在深圳买了半旅行袋的巧克力和牛肉干。</p><p class="ql-block">谁知，一路顺畅无比，在艳阳高照下回到家乡。那半袋子零食便便宜了我们家那些大狼和小狼。</p><p class="ql-block">只过了一天，听见我妈就在责问：“是哪个把巧克力和牛肉干全吃光了？那么大一袋子你们就全吃光了？都不知道给冰冰留点晚上吃？”</p><p class="ql-block">再一天，我又看见冰冰在吃巧克力，问怎么又有了？我妈神秘地说：“回来那天，我就给冰冰藏了两盒！”</p><p class="ql-block">我禁不住大笑，说：“不就胶板底底么，也值得这么上心？”</p><p class="ql-block">当年七岁的家伙，现在已二十几了。吃巧克力象啃生红薯，居然还忽悠冰冰请她们四个姐姐去吃了顿“奥斯汀”——类似于肯德鸡麦当劳一类的快餐。</p><p class="ql-block">再也不怕谁拿个新鲜玩意毒死她了。</p><p class="ql-block"> 2008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