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阿龙

　　一觉醒来，三个人都感觉精神了许多，但腹中空空，似乎更加饥饿了。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停留了，必须尽快回到原来挖煤的地道，说不定此时那条地道已经打通了。牛永平打开了矿灯，在前面引路，肖利不敢负重，丢掉了煤车，只拿了一把铁锹备用。约摸一顿饭的功夫，三个人又回到了废窑的入口处。从废窑口出来后，三个人发现他们挖煤的地道还是原来的样子，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边塌方的地方依旧被一堆土堵着。很显然地道没有打通，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王宝青和牛永平一屁股坐在地上，万念俱灰。肖利让牛永平把矿灯递给他，在废窑口仔细观察起来，他发现那个废窑和他们挖煤的窑洞几乎是垂直相交的，两个窑洞的结构也极其相似。肖利寻思，他们进去的那段地道是是通向废窑末端的，那么废窑的另一段在哪里呢……

肖利呆在废窑口，大脑飞速运转着，突然间他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两个地道相交，交汇处一定还会有废窑另一段的入口，这就如同平面内两条直线相交那样，从交点处看，应该有四条射线向远方延伸。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两窑的交汇处，也就是说废窑另一段的入口也一定在这附近，想到这里，他高兴地叫了起来。王宝青和牛永平听到肖利的叫声，都从地上站了起来。

肖利在废窑口正对的那堵墙上摸索了一会，发现了一处明显是熟土填埋地方。他用铁锹豁了几下土，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口子。王宝青和牛永平赶紧过来帮忙，三个人连刨带挖，没多久就挖开了洞口。

肖利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口子就是通向废窑另一段的入口，三个人激动地拥抱起来，这个地道也许就是他们唯一的一条生命通道。三个人沿着地道向里走去，没走多久牛永平的矿灯也熄灭了。由于情况不熟，他们只好打开了王宝青头上那盏唯一还能发光的矿灯。

一段平路过后，前面出现了一个缓坡，这跟他们每天拉煤的斜井基本一样，他们知道沿着这个缓坡就能走出矿井。三个人不敢停留，生怕最后的一盏矿灯也熄灭了，忍着饥饿一直爬了上去。到了井口，发现窑口封住了。不过封窑的墙看起来是活墙，是用烂砖直接堆放起来的，透过砖封就能看到外面了。三个人一起用力，推开了砖墙。走出废窑，闭上眼睛，三个人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他们与死神擦肩而过，都喜极而泣，庆幸自己还活着，也庆幸身边的人还活着。此时正是晌午时分，虽然节令已快立冬，但天气还算暖和。三个人睁开眼睛，辨认了一下方位，发现这个废窑口是在半山腰，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张家营村，他们采煤的地方离这应该不远。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朝着山下走去。半路上遇到一个放羊的老人，老人听说他们三个就是张家营矿难中的被困旷工，就赶紧拿出自己的水壶给他们一人喝了些水，好心的老人丢下羊群，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张窑主的煤矿。

此时，距事发已经五十多个小时了，市委领导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督促有关人员一定要全力搜寻被困者，确保他们的生命安全。矿务局负责本次事故的总指挥从附近的国营煤矿上紧急调来了一批矿工，开足马力抢挖通道。据技术人员估算，今天晚饭前有望打开通道，但遗憾的是地道内已经没有了生命活动的迹象。张窑主已经让侄儿提前准备好了三万块钱，准备息事宁人花钱免灾，当地矿务局规定的私人煤窑赔偿标准是重残五千，工亡一次性补助一万。

当肖利他们三个突然出现在煤矿大院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是那路神仙把他们从矿井中救了出来。众人来不及询问具体情况，赶紧把三人搀扶进了屋里。直到此时三个人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一头倒在炕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很快卫生院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就赶了过来，给三个人量了血压，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跳和呼吸。检查完后说问题不大，只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和休息，需要马上补充能量和水分。护士在地上支起了输液架后，从医护箱中取出了液体和药物，配好液体后，就在矿工的宿舍里给三个人打起了点滴。井下干活的矿工听说肖利他们自己出来了，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纷纷跑出来观看。

傍晚时分，液体终于滴完了，护士拔掉了扎在他们手上的针头后，三个人也都醒了过来。领头的医生又给他们量了血压，检查了一番，临走时安顿他们暂时先少量进食，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晚饭后，有了精神的王宝青开始滔滔不绝地跟矿工们讲他们逃生的经历。说到得意处，尽然偷梁换柱，说他自己是如何找到的废窑，又如何领着肖利和牛永平逃了出来。矿友们如听故事一般，兴趣盎然。牛永平和肖利看宝青眉飞色舞的样子，都偷偷笑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市委的刘书记和市矿务局的几个领导来看望三人，每人给了五十块钱的慰问金，还给他们买了一堆水果。刘书记关心地询问了他们的身体情况，还问他们有没有困难，有困难就提出来，市委一定会给他们解决的。王宝青这个平时最爱抢着说话的人此时却一句话也不说了。肖利一一回答了领导们的问话，并对前来看望他们的领导们表达了谢意。一块儿来的记者还给他们三个人和领导们拍了合影，并对他们做了一个简单的采访。肖利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照片很快就上了大同日报的头版头条。

自此张家营煤矿一二一特大安全事故暂告一个段落。肖利他们不敢继续呆在煤窑干活了，休息了一天后，把身上的煤票兑成现金，就赶去车站买上了回七台的车票。临走时，张窑主还另外一人给了他们一百块钱。窑主无疑也是幸运的，因为肖利的机智，他省下了三万块钱的抚恤金，现在地道也已打通，马上就能复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