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拾琢斯

市委秘书长赵亲民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他没有开灯。关上门，他走到沙发那里，坐下，躺下来。柔软适度的沙发，给身体带来宽松和舒适。这是一个四人座的沙发，橙红色真皮，高高的靠背；靠背中间，两只木雕雄鹰，面对面凝视着。沙发，是他刚刚成为市委秘书长的时候，亲自去定做的，已经陪伴他四年。所以，他对沙发的颜色，大小，位置都了如指掌。他把开会时看的那个视频，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一个名字跳了出来：熊正富。两人是高中时的同学。后来，高中毕业，他考上西源大学，熊正富则连当年的专科线都没有上。两人之间的差距，从高中毕业就拉开很大。大二的时候，赵亲民得了肝炎，急需六千元钱住院治疗。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差，他上大学的钱，都是找村子里的人借的。可以说，当时的六千元，直接把他逼到绝境，面临退学的境地。大学里的同学，都是消费者，每个学生的钱，都是家长给的，不可能太多。他在大学里没法借够住院费；实际上，他借了一圈，一千元都没有借到。在走投无路之际，赵亲民在高中班级群里，发了一则借钱启事。一个星期后，正在他绝望之际，熊正富给他打电话，问清情况后，立即给他汇了六千元钱。收到汇款，赵亲民在心里感激：“熊正富，兄弟感谢了！以后，哥若有事，告诉我一声，兄弟义不容辞！”借钱的事，熊正富没有在高中群里说，也没有跟班上的任何同学说。已经在社会上打拼两年的熊正富，明白一个道理：男人在外都要面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口跟别人借钱。赵亲民治好了肝炎，欠了近七千元的债。打了两个假期的工，也只还了大学里给同学借的几百元钱。没钱还熊正富，他只好给熊正富打电话，说等毕业后工作了，再还他钱；并且还承诺：每年付百分之五的利息。熊正富则告诉他好好读书，不用想还钱的事。熊正富甚至跟他开玩笑说：“要是你能考上研究生，六千元钱不用还，就当我奖励你！”他与熊正富，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铁杆兄弟。眼前这事，是否牵涉到一品大厨？现在，因为特殊的身份，他不能跟熊正富通气。想了半天，他站起来，从一个男式提包里摸出一个手机，这是他的私人手机；工作时，他用的是另外一个手机。他给熊正富发了一个视频连接。点连接，就可以直接打开那个《旅游头条》上的视频。他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接下来，赵亲民思考了他要做的事情。开开灯，他烧了开水，泡了一杯雀巢咖啡。他没有加糖，他喜欢原味咖啡那种浓醇的苦味。等咖啡温度合适了，他几大口喝完，之后，他开始工作。 下午，启霜梅给熊正富打了个电话，说下班后找他有事。启霜梅下班，最早不会在晚上十二点之前。一楼是大众餐厅，有时候，临晨一点、两点都还有顾客。有顾客，启霜梅就不能离开。不过，这两天有点奇怪，一楼大众餐厅的吃客，突然少了许多；具体说，现在来的吃客，还没有以前的一半。这种情况很不寻常，但启霜梅从菜品、服务、就餐环境都暗中了解了一遍，没有找到丝毫的原因。所以，她决定向熊正富汇报。因为食客少，一楼大众餐厅才晚上十一点就关门了。启霜梅来到熊正富的宿舍，轻轻敲门，熊正富开门，“进来。”熊正富这套住房，分为三间：最外面一间，用作客厅，一般的私人会客用，大约有二十平方；客厅里有一套沙发，一个茶几，一个冰箱，一个饮水机。中间一间，是卧室，四十平方米，里面有一张一米八宽的大床；在一面墙壁，有一个衣柜；在靠窗的墙壁，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有电脑之类的办公用品。最里面一间，是洗涑室；洗涑室隔成两间，外面小间是洗涑台，里面大间是厕所兼浴室。启霜梅坐到书桌前，熊正富就站在窗旁，听她汇报。汇报过程中，熊正富给她倒了一杯蓝莓汁。启霜梅汇报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蓝莓汁。熊正富拿起手机，询问了包间这两天的营业情况，包间今天的营业额也有大幅下降。他又询问了客房部，客房部今天的入住率，也比平时下降了许多。酒店整体的毛收入突然大幅度减少，他又找不到明确的原因，实在是蹊跷啊！“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出现的？”熊正富问启霜梅。他走到饮水机的旁边，那里有一个200升的冰箱，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瓶XO，倒了一杯，红酒在高脚杯里，呈浪漫的玫瑰色。他一口把杯中的葡萄酒喝干了。“今天。我觉得异常，就……”“现在，还无法确定原因。”熊正富说。这几年，他没有过份得罪过周围的同行。有赵亲民罩着，一般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找他麻烦。过了四十岁，他把人生看明白了：人生命定。“人定胜天”，那是狂妄无知的人说的。比如自己，虽然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走进社会打拼，几乎顺风顺水。当了五年的打工崽，存下四万元后，他接手了一家经营不下去的小吃店，三年里，他赚到了五十万。于是，他转了小吃店，把五十万投入股市，两年里，他的资产翻倍，变成一百一十三万。那时候，正好赵亲民任城建局局长，在赵亲民的暗中关照下，他以八十万的价格，在北区市中心买到了现在这块地皮；之后，以地皮作抵押，他从银行贷了五百万元，建起了一品大厨酒店。再比如赵亲民，读书一路过关斩将，考上西源省最好的西源大学，毕业后分到市城建局，一路高升，现在才四十岁，已经是市委秘书长，前途不可限量！人家那就是做官的命啊。“我要一杯。”启霜梅说。“书桌抽屉里有杯子。”启霜梅自己去拿杯子，倒了半杯红酒，小口小口的品着。熊正富的老婆病死，已经有八年了。他一直没有再娶。一开始，刚刚建好酒店，欠了银行五百万元的贷款，每天睡觉都不踏实！他忙着打理酒店的生意，没时间安排恋爱的事情。那时候，还要带女儿，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根本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婚姻的事情。当然，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名符其实的钻石王老五，一直也不缺女人。他也明白，这些女人，多数是冲着他的钱来的；所以，一个一个的女人，跟他一起过一段时间后，他基本上是付一笔钱，了断他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启霜梅杯里的红酒快喝完的时候，熊正富说，“留下来吗？”启霜梅的手微微颤抖，一口喝干杯中酒。她追他两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明确，主动地让她留下来。所以，她内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我去洗个澡。”启霜梅说。“我这里，没有女式浴衣。你只有将就用我的了。”熊正富到衣柜里给她拿了一套自己的浴衣。卧室里，只有一个小衣柜。启霜梅没有看见挂衣服的挂钩。想了想，她把衣服脱了，直接扔在床上，穿着内衣，披上浴衣，走进浴室。她脱了衣服后，他的视线一直包裹着她。她的心里，十分得意。她的身材高挑，偏瘦，但胸部和臀部都非常凸出；肤色白里透红，嫩汪汪的，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出水。启霜梅高中时谈过恋爱，跟男朋友偷食禁果，怀过孕。也因此耽误了学业，高中毕业，她连个大专都没有考上。这一点，她跟熊正富倒是有近似的经历。她的那个男朋友考上一所专科学校后，以为就此将走向人生坦途，直接就跟她断绝了来往。她今年二十四岁，正是一个女人熟透的年龄。启霜梅走进浴室后，熊正富又倒了一杯红酒，仓促喝完。在洗漱台漱了口，他把她的衣服捡起，挂到了衣柜里。然后，脱光衣服，钻进被窝里。启霜梅慢慢洗完澡，关了灯，坐到床边，他双臂一览，把她包进被窝里……激情过后，他匍匐在她身旁，右手抚摸着她硬实的乳房。“梅，我现在都不会恋爱了！”“慢慢寻找感觉吧。”她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鼓励自己？她还在回味他在她身体里强壮的冲击；她感觉，他比她高中时的那个男朋友强壮多了。这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亮光闪起，铃声《守望》响起来。是那个私密手机！熊正富立即坐起来，他的这个私人手机里，只存了不到三十个电话号码，都是他最重要的人脉。这个手机的铃声，只设了《守望》，所以，任何时候，这个手机的铃声响起，他都能立刻听出来。打开屏幕，是赵亲民发来的一个链接网址。“梅子，我有事要处理……”启霜梅双手从后面抱住他，结实的乳房，犹如两团火，挑动着他的欲望。他又有了感觉。不过，他还是果断地拉开她细嫩的手；赵亲民给他的信息，他必需重视。这个兄弟，一年也难得联系他几次。只有在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的时候，赵亲民才会联系他。他亲了她的脸，“真的有重要事情要立即处理。”“好吧！”启霜梅恋恋不舍。不过，还是起身，“我衣服呢？”“挂在衣柜里的。”启霜梅开了灯，没有穿内衣，就慢腾腾走到衣柜那里——她就是故意在勾引他。他果然上当，目光紧紧盯着她，那高挑，微瘦，性感，饱满的背影，让他久久难以平静。启霜梅迅速穿好衣服，在他额头吻了一下，“我走啦！”“再见！”“拜拜！”启霜梅出门，关门。高跟鞋有节律的扣地声，犹如一首节拍轻快的浪漫情歌，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熊正富点开链接，播放的正是那个关于金雅市一品大厨酒店外打人的视频——视频上了《旅游头条》的热搜，排第八名！比起赵亲民他们看的时候，又上升了一名！不过，从第九名上升到第八名，这一点，熊正富并不知道。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视频被人发到网上去了！看完，熊正富又把龙宏光拷在U盘上的视频找出来，打开电脑播放。他发现，《旅游头条》上那个视频，就是龙宏光拍的两个视屏里的其中一个！不过，《旅游头条》上的视屏，加了近三十个字的说明。关了电脑，他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可能就是这件事情，影响到了一品大厨酒店的生意。“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龙宏光怎么会突然把视屏发到《旅游头条》上？简直是头猪！”但是，如果只是这个视频可能影响到一品大厨酒店的生意的话，赵亲民完全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啊！赵亲民不敢给他打电话，这后面的原因，很不寻常！熊正富想不出这件事发生的原因，只能问龙宏光了。他马上给龙宏光打电话，电话通了，“龙宏光，马上到五栋的小会议室来。”龙宏光在睡梦中被手里铃声惊醒，接过老板的电话，迅速赶到五栋的小会议室。会议室里，只开了一盏日光灯。主席台上，坐着一脸阴沉的熊正富。龙宏光进入会议室，战战兢兢喊了声，“熊总，你找我？”老板半夜深更叫员工，极不平常。要么有极大的好事；要么有极大的坏事！这次，龙宏光不知道熊老板找他，是有好事还是坏事？从熊正富的脸上看，多半可能是坏事。龙宏光站在距熊正富两米远的地方，他不敢坐。“发到网上的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熊正富压抑着情绪。“什么视频啊？”龙宏光感到莫名其妙。这段时间，他并没有拍视频。“你还想狡辩是不是？”“熊总，我真不知道什么视频的事情。”龙宏光感到十分委屈，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熊正富心想，“难道那个视频，真的不是龙宏光发到网上的？”他在手机上打开《旅游头条》，把那个视频找出来，播放，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然后，他对龙宏光说，“过来自己看。”龙宏光走到主席台边，看了一遍视频，脸色苍白。视频确实是龙宏光拍的，但是，在忠懿她们被抓后，他已经把手机里的视屏删了。对了！在删除视频之前，他还把视频发给了刘涛！熊正富手里也有。但是，熊总不可能自己把视屏发到网上去，给自己的饭店找麻烦。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刘涛，那个漂亮得让他失魂落魄的姑娘！可惜，那个姑娘出院后，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视屏播放完，熊正富收回手机，“说吧，为什么要把那个视频发到网上去？我跟你说过，视频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熊总，视频不是我发的！你要相信我！”龙宏光声音颤抖着说。“不是你发的？可是，这个视频只有你手里有。”“不是……”龙宏光垂下头。“那，你把事情马上给我说清楚！详细点！”熊正富说。龙宏光只好把医院里刘涛让他发视频给她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照你这么说，网上的视频，是那个叫刘涛的女子发的？”“可能是吧。”龙宏光也不敢确定。他突然脑子灵光地想到：“如果刘涛又把视频发给别人，那么，网上的视频也可能是别人发的啊。”“能联系上刘涛吗？”“出院后，就联系不上她了。”龙宏光老实地说。“把刘涛的手机号码调出来。”龙宏光把刘涛的手机号码调出来，熊正富存了刘涛的手机号码。“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在一品大厨酒店上班了。”熊正富递给龙宏光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一万元钱。“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熊总……”这一次，龙宏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他不想离开一品大厨。“什么都别说了！视频的事，你可能惹出大祸了！”龙宏光明白，他再也不可能在一品大厨上班了。“熊总，我让你失望了！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说完，他向熊正富鞠了一躬。“唉，连女色这一关都过不去，你还怎么在社会上干事？”熊正富摇头道，怒其不争。龙宏光心地不错，可惜受不住女人的诱惑。“熊总……”龙宏光眼泪汪汪。离开一品大厨酒店，他不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去找工作，找什么样的工作干？ “记住，以后不管谁问，你都说十月一日以后，你就没有在一品大厨酒店上班了。”看来，不管事情怎么发展，熊正富现在都决心快刀斩乱麻，撇清一品大厨酒店与酒店外打人事件的联系。“我记住了，熊总。”“你手机里的那两个视频，立即删掉！”熊正富几乎是命令地说。他觉得这个龙宏光太不靠谱了。“已经删除了。”“我看看。”龙宏光打开手机，调出相册，递给熊正富。熊正富看了，他的手机里确实没有视频，这才放心地把手里还给龙宏光。“你走吧！”熊正富说。龙宏光最后向熊正富鞠了一躬，带着委屈，离开了五栋五楼的小会议室。为了不再连累一品大厨酒店，龙宏光回到宿舍，立即收拾东西，离开一品大厨酒店，打的离开北区，去了金雅市南区的一家酒店开房，暂时住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