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碾子沟小学

天行健

碾子沟小学，一个华亭市关山深处最偏远的山区学校，竟然无意间与我结缘！ 我今生和碾子沟小学的一次难忘的邂逅，看到的环境，遇到的人，让我的心灵受到了震撼，虽经数日却久久难以平复。我如果不写出来，就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良知。 2022年11月中旬的一天，朋友约我到华亭市上关镇碾子沟村观关山林海，我们驱车来到碾子沟村部所在地石桥社。 当我登高远望时，西边是巍峨雄伟的关山，秋色还未褪去，林海依然苍茫。向东南望去，石桥社沟梁最宽处人家稠密的高台上，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吸引了我的目光。朋友说这就是新建的碾子沟小学。我感到好奇：只有四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竟然有一所完整的小学。 据朋友介绍，前几年他在华亭市“精准脱贫”中包村帮扶碾子沟村，和时任村支书张立文交往多，对碾子沟小学印象深刻。张立文是碾子沟村本地人，担任村支书二十多年，2020年退居二线。张立文的爱人程桂兰自1996年就是碾子沟村学的代课教师，一个人在村学里承担一、二年级和学前班的所有教学工作，坚守了22年，先后带出108名学生，解决了山区孩子上学的难题。 程桂兰老师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如此微薄的收入，竟然能执着地坚守22年，这该有多么坚强的信念和坚韧的毅力！作为退休老教师，我不禁从内心对她产生了敬意，一定要亲自探访一下碾子沟小学和乡村教育的坚守者程老师。 于是，我们便驱车来到张支书家。 张支书和爱人把我们热情地迎进家里，我特别留意程老师：她大概五十多岁，个头高挑，热情大方，说话快人快语，显得特别干散能干。 程老师听说有客人要来，便安顿好学生，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回家为我们做饭。张支书家是“精准脱贫”中翻修一新的典型的农家院落，里外收拾得干净整洁，非常舒适。我们闲聊间，程老师端上来了手工酸汤面，还有两碟当地的凉拌野菜。 吃饭期间，我便急不可耐地向张支书询问碾子沟村小学的有关情况。 据张支书介绍，碾子沟村是华亭市最偏远的深度贫困村，地处陇东关山脚下林缘地带，海拔1886米，距上关镇21公里，距县城19 公里。这里常年高寒阴湿，偏远闭塞。全村沿关山分布着碾子沟、老庄、石桥三个社，共95户359口人，他们散居在关山林畔、沟底和坡台上。村部所在地石桥社有四十多户人家，是全村人口最多的社。由于这里距离临近的磨坪小学十多里路，孩子太小上学困难大。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石桥社就建有一、二年级和学前班的教学点。 1996年，原代课教师调走，张支书爱人程桂兰便独自承担起了村学的所有教学任务，这一干就是22年。2018年“精准脱贫”中，上级教育部门决定在碾子沟建立完整的小学部，彻底解决了孩子上学问题。村上配合征地选了新校址，新建了十间新校舍，上级配备了足额数量的教师。现在碾子沟小学环境优美，校舍宽敞，设备齐全，教师普遍年轻化，学历达标。程桂兰老师也从教学第一线退了下来，做一些后勤辅助工作。 说话间，程老师进来了，我忍不住连续问了几个困惑的问题。 “您最初在村学一个人带那么多学生，三个年级，好几门课程，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时学生没人管，我是被赶着鸭子上架的，困难真不少。”她说当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时任村主任的丈夫反复给她做工作，她才勉强接上的：“当时要带六门课，音乐、美术、体育要从头学，压力确实特别大，只好逼着自己边干边学。我感觉教师是个良心活，要干好就要不停地学习和钻研，不断提高自己，决不能误人子弟。” “我每天早上7点多钟赶到学校迎接学生，8点钟准时上课到12点下课，再到下午1点10分上课4点放学，整个学校正常运转和学生的安全都由我一个人负责，始终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你在这里坚持了22年，你工作负担重，收入微薄，是什么力量支撑你坚持下来的？” “教师这份工作干着干着我就喜欢上了，我最开心的是每天能够看到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求知眼神，听到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时间一长，我就离不开孩子们了。现在出去打工都要比代课教师挣得多，但我把报酬看得很淡，我喜欢教师这份工作，看重的是她的宁静和神圣。” 二十多年来，程桂兰老师见证了碾子沟村学一次次的翻修变好和生活教学条件的不断改善。尤其党和政府实施“精准脱贫”和“乡村振兴”计划以来，对农村教育越来越重视了，她由衷地感到欣慰。 对于程桂兰老师的付出，党和人民始终没有忘记。她先后多次获得上关乡党委人民政府“优秀教师”奖励，华亭市“三八红旗手”“示范家庭”，平凉市“平凉好人”等荣誉称号。《平凉日报》还刊发了《关山脚下的坚守》的专题报道，华亭新闻、融媒体对她的事迹也做了报道。 告别了程老师夫妇，我们来到碾子沟小学。 当时是下午5点钟，学生已经放学。我们刚准备走进大门，一个个子高挑，带着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王老师，你咋来了？”我忽然一愣。他热情地把我们迎接进了他的办公室：“我叫张天佑，是华亭一中毕业的，我认识你。”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里怎么会有我的学生呢？ “我是华亭一中2007届的，你当时带实验班英语，我在文科班，是十二班的。”我忽然想起来了，学校颁奖时曾经几次听过他的名字。张天佑的热情，让我一下子产生了师生的亲近感。我仔细端详他的办公室：一张整洁的双人床，铮亮的办公桌上有一个台式电脑，几沓学生作业，墙上挂着笛子、萧管等几样乐器，房子收拾得挺干净的。看来这个年轻人很会生活。 张天佑三十岁出头，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阳光帅气，非常健谈。今天偶遇母校老师，看来他有点惊喜。交谈中我们得知，他是碾子沟小学校长：“我以前在邻村的磨坪小学负责，这学期刚调过来，和原碾子沟小校杨校长对调了一下。” 张天佑是本村人，在这里度过了童年，上学前班和一、二年级时就在程桂兰老师的班上，上三年级时转到磨坪小学读完了小学。他对程老师一直心怀感恩，程老师像母亲一样的关怀让他倍感温暖，那三年扎实的基础使他终身受益。 “碾子沟小学比磨坪小学还偏远，你就没考虑过去条件好一点的学校吗？” “我2010年大学毕业就一直在磨坪小学工作，那里离爷爷奶奶比较近，可以抽空回来看望他们，顺便买些吃的或者药物。这次来碾子沟学校我也是自愿的，爷爷前几年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位七十五岁的老奶奶，长期患病。她一手把我经管大，我放心不下。今年我调到碾子沟学校工作，就在奶奶旁边，一有时间就过去给奶奶提点水，洗衣服，做饭，奶奶病了买药请医生都比较方便。”说到奶奶，他流露出担心的神情。 “那你父母亲就不管你奶奶吗？” “我两岁时母亲患病去世了，父亲外出打工养家，爷爷奶奶一直抚养我到小学毕业。后来父亲把我转学到南川初中，我考上了一中，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我自愿到这里工作，一来这里是我的老家，二来可以照顾奶奶。爷爷2009年去世后，奶奶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城里的我三爸也经常来看望奶奶，西安的姑姑也给奶奶寄钱。有我在奶奶跟前，他们都放心。” 张天佑从小失去母爱，生活上受尽了磨难。他尤其忘不了在磨坪小学上学的那几年。他们一群八九岁的娃娃，每天早上天不亮四点多钟就起来，背着一天的干馍馍，爬过对面的大山，到磨坪小学时天还没亮，每天来回要走十几里山路。酷暑严寒，雨雪无阻，有时衣服淋透了，脚冻肿了，饿得一步也走不动了，但他们还是坚持上完了小学，很少有人中途辍学。张天佑说起这些显得挺乐观的：“我现在身体素质这么好就是那几年打的基础。” “现在的碾子沟小学情况怎么样？” “碾子沟小学是2018年在“精准脱贫”中建立起来的，六个年级，带一个幼儿园。刚开始有三十几个学生，三个教师，彻底解决了这里孩子上小学难的问题。现在有七个教师，教室里配备了希沃电子白板，各项配套设施齐全规范。”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农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他们把孩子也转走了。我们学校的学生在陆续减少，今年幼儿园里只有三个孩子，小学只剩十一个学生了。” 看来，农村学校生源减少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 “上周星期五，上关学区魏主任下午五点钟到我们学校暗访，先在学校到处查看了一圈，到我房子里和我交谈，说真没想到，周末了全校教师没一个缺课的。” “其实，这里环境清静，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看书充实自己。我们享受最高的乡村教师补贴，职称评定也没城区教师竞争激烈。到处是硬化路，开车回家也比较方便。” “那你的业余生活就不寂寞吗？” “我喜欢音乐、唱歌，闲了练一练钢笔字。” 他给我们看了他的学习笔记、平凉市中小学教师硬笔书法二等奖获奖证书。他的钢笔字的确写得苍劲潇洒，端庄工整。 夜幕降临，我们在校园里看了一遍，老师的房子里都亮着灯，他们都在看书备课。 程桂兰老师已经快六十岁了，明年就该退休了，她是代课教师身份，至今尚未转正。她在碾子沟小学工作已经26年了，人生有几个26年？她把最美好的青春贡献给了家乡的孩子们，对此她泰然处之，无怨无悔。 程老师即将退休了，但碾子沟的教育后继有人。她的学生张天佑等青年人扛起了程老师竖起的这面大旗，在乡村振兴的大道上继续坚守，砥砺前行。他们是碾子沟教育的未来，是碾子沟人生活的希望！ 春节将至，愿碾子沟人民新春愉快，生活越来越美好！                                     2023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