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阿龙

　　肖利他们并不知道，此时井上早已乱成了一团。

坍塌事故发生时，其他矿工还在吃早饭。麻子脸第一时间发现了塌方，急忙从窑洞退出来，把这个可怕消息告诉给了窑主。

张窑主急得在地上转了几圈后急忙询问有没有人困了里面。不一会儿一个可怕的消息传来，有人看见三个后生已经提前下了井了，现在不知道是困在了里面还是被土方埋了。窑主听说有人困了里面，粗鲁的骂道:“这几个王八羔子，那么早下去找死个了，老子可被你们害惨了……”

窑主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矿井下的三个人的安全，而是把责任直接推到了三人身上。窑主侄儿提醒窑主，应该赶紧联系技术人员，确定塌方面积和井下工人的具体情况，侄儿显然比窑主理智。窑主这才想到了，联系人技术员，准备营救工作。

很快技术人员就到达了现场，经过半天的勘察和计算，中午时分就有了结果。地道塌方长度在三十米到五十米之间，里面有明显的生命活动特征，塌方原因需要进一步勘察。这就是说里面的人还活着，旷工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怎么会忍心看着身边的矿友死去呢。

虽说人还活着，但要在井下打通这三五十米的通道，没有个三天五天也是不可能完成的，到时候只怕打通了，井下的人也饿死了。救人刻不容缓，窑主侄儿立刻组织矿工们抢挖通道。技术人员叮嘱窑主，要随时注意里面的情况，防止挖土时出现再次塌方。这个时候所有的旷工都顾不上自身安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在这种艰难的工作环境下工作的人们，更明白生命的可贵，矿友们的感情也绝非一般意义的上的友谊可比。

跟平时采煤一样，架子工依旧支架棚顶，其他人挖土拉土。经过一个下午的紧张劳动，塌方部分被挖开了大约十米的长度。天渐渐黑了下来，尽管旷工们早已疲惫不堪，但抢救工作却不能停下，他们轮流着吃饭喝水，准备夜战……

肖利他们三个人在黑暗中背靠着背静静地坐着，他们不敢开灯，生怕把矿灯的电熬完。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他们不知道时辰，也不知道此时天黑了没有，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很快一个严峻的考验就来临了，三个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饥饿难忍的王宝青终于开口说道:“哎吆，这会儿要是能吃上一碗猪肉烩菜和几个白膜那该多好啊！”

牛永平说道:“可不敢说猪肉烩菜大白馍，俺听见这更饿了。”

肖利琢磨着:没有水饭，他们是熬不了多久的，井上的情况不明，如果救援迟迟不来，他们最终都会被饿死，这样死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宝青说看见地道有个地方露出了一个小口子，听别的矿工说那里面是过去人们挖完的的废窑。肖利寻思，这地方私窑多，采煤的时候互相打通地道也不足为奇，采到了废窑上也不是不可能。肖利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他兴奋地问宝青:“前几天那个废窑口子你还能找到吗？”宝青不不知道肖利问这干嘛，说道:“能啊，离这儿不远，虚土埋着呢！”

肖利听说废窑离这儿不远，就赶紧让王宝青领着他们去找。他打开矿灯，从地下拿起一把铁锹放在了空煤车上，准备随时铲土开道。肖利拉起煤车，吩咐宝青前面带路。牛永平不明白肖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咱们去废窑干嘛，又不拉煤，拉个空车有啥用？”肖利说道:“这不是拉煤，咱们去废窑看看，也许有能出井的通道。”王宝青和牛永平明白了肖利的意思，也都兴奋起来。对呀，废窑只要没堵了也一定会有上井的通道。三个人一下子忘记了饥饿，在宝青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那个被土掩埋的口子。

肖利用铁锹把旁边的虚土铲开，洞口露了出来。这显然是过去废弃的一个私窑，三个人小心翼翼的钻进了废窑，朝着里面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地道到了尽头，前面是个死胡同。看来原来的的煤窑挖到这里就停了，这里应该就是这口废窑的终端。此时肖利的矿灯慢慢地熄灭了，地道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希望就这么破灭了，三个人早已饥饿难耐，再一次背靠背坐下来陷入了沉默。他们不敢轻易开灯，肖利的矿灯已经没电了，用不了多久剩下的两盏灯也会没电。到了此时，肖利也彻底泄气了，看来出去的希望很渺茫了，他们可能会死在这个黑不隆冬的地道里……

肖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们有啥想说的吗？咱们一块唠唠吧。”王宝青咽了一下唾沫说道:“我就后悔下井时没多吃几个馒头……”

听见馒头二字，牛永平忽然想起，下井那天早晨，他从伙房顺手拿了一个馒头，准备拉煤的时候当干粮吃，好像装在那个兜子里了。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从裤兜里找到了那个已经被压成面饼形状的馒头，他如获至宝一般兴奋地叫出了声。牛永平把馒头分成了三份，三个人高兴地吃了起来。

吃了馒头后，三个人暂时忘却了疲惫，肖利说道:“咱们真不该来这煤窑干活，想一想这都是我害了你们，念了那么多书，却尽学了些没用的东西。刘厂长给咱们介绍这活的时候，我就应该替你们做主一口回绝了。”王宝青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还不是都想多挣几个钱吗！”牛永平说道:“要我说呀，还是肖利看的长远，这活真还不是长久之计。这回要是出去了，说啥也不能再干这没把握的事了……润桃还让我年底去她们家提亲了，哎……”

肖利问道:“我听说你跟润桃好了两年了，怎一直没订婚哩？”牛永平说道:“起先她爸嫌我们家穷，不同意我俩的事，好不容易润桃做好她爸的工作了，说让年底去提亲。本想挣几个钱体体面面地去她家，谁能想到还能把命丢了这里哩。”王宝青说道:“还是肖利命好，人家小红家啥也不要……”牛永平打断宝青说道:“啥命好不好的，困了这出不去，啥命都一样，哎……”王宝青说道:“肖利是个有福人，说不定咱们还真死不了，肖利，你再想想办法……哥还没活够了，可不能死了这黑黢黢的地洞里。”肖利说道:“事到如今，说啥也没用了，要是命不该绝，一定会有人找到咱们的……暂时咱们先在这里睡一会儿，等养好精神，还得返回原来的地方等待救援……”

是该睡一觉了，肖利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牛永平和王宝青发出了沉重的鼾声。肖利也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