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悼念亲爱的，亡人

婵忆

我亲爱的姐，一幌，你离开人间已经一年了。在你的生前，尽管我们是一奶同胞的姐妹，同一个屋檐下长大，人们常把这份兄弟姐妹情比作“手足”，而于我们俩却不然，多少年来，我都试着去走进你的心里，可你却将自己的心筑起一道高高的壁垒，使我哪怕踮着脚尖怎么都够不着你......有生以来的那些日子，我们也从没有像别人家的姐妹那样促膝地敞开心扉地交过一次心，直到死，你的大门都没有向我敞开....... 但我知道，你一定后悔死了，因为在你躺在病榻上最后的那些日子，我每次去看你，你都用那种柔软的、无助的、渴望的眼神望着我，久久地......久久地......但那时疾病已经让你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即便你有一箩筐的话想跟我说，却只能干嘎巴嘴，没有声音了；即便你想把心掏出来给我，你的身体也已经一动都动弹不得...... 那时，你许是才意识到生命诚可贵，亲情价更高吧！ 那么好吧，今天就让我和你说说话，咱们也甭管是不是清明节还是中原节了，每一个能想起你的日子，都是节。时常有人跟你说说话，想必躺在坟茔中的你，才不至于那么孤单寂寞冷吧！ 细数，自你离开人间，我到墓地来看你的次数是少的可怜的，除了一些特别的日子外，就没有了。主要是，孩子们不大愿意我到墓园去，说是怕那里有什么孤魂野鬼缠身......他们竟说小孩话，我是不信那些鬼啊神啊的，但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只能很少到这里来了。要是依了我，我是愿意时常到墓园里走一走的，我想我愿意到那里走一走的原因，定是因为你的墓碑坐落于此。 你离去一周年的日子，我和母亲来看你了。驱车半个小时的路程，母亲坐在车的后座上，避开我的后视镜，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眼泪，她怕我担心，所以不敢把眼泪释放出来。难为她老人家了，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不说，连眼泪，都不敢恣意的流。想想这一年来的日子里，假如眼泪可以凝结成一粒粒珍珠，她定能为你编织成绕你脖颈的长长的围巾了；假如相思真能化为红豆，她定早已为你堆积成永久勿忘的爱心...... 我一边开着车，一边心里想，等会到墓地，母亲想怎样哭就让她怎样哭吧，她老人家压抑的太久太痛苦了，墓地本就是生者和逝者会晤交谈的地方，母亲想对你说的话一定很多，很多。 我们进入墓园，在山脚下买了香和黄烧纸，然后我径直把车开到山上去了，在大约你墓碑的路边停下来。 哎哟，真是糟糕，亲爱的姐，我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我竟找不着你的碑了，成千上万的墓碑啊，它们排山而上，像一个个方阵一样，一个个鬼魂的方阵……我们踟蹰于垒垒荒冢，站在那方阵中间，站在一座座静寂无语的孤冢中间向下望，我这颗心啊，就如秋风扫落叶般冷森凄零，那一个个墓碑上冰冷的名字和那刻着某年某月某日的“卒于”，分明是在告诉我们——“生命禁止入内”........ 我牵着步履蹒跚的母亲的手，每一步都是沉重，都是在艰难地跋涉。这时，母亲仍然怀揣着悲恸，怀揣着无比想要“见到你”的渴望，我们置身于这森冷肃穆的墓园中，看着墓碑上一张张已经失去了人世间鲜活气息的黑白照片和一个个冰冷的姓名，方意识到，你确确实实是真地死了，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在“那边”过着没有人间烟火与世无争的日子。你的这里，简洁，朴素，祥和，阳光，雨水，草木皆充足，这里没有人生，只有睡眠，和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不吵闹，不冲突，也——挺好的。 我们来的过于早了，在经过那些墓碑时竟也偶见某个香炉内残留着几柱飘散着袅袅青烟的香，袅袅地......像是在寂寂的香炉中睡着了一样，许是他们的亲人刚刚祭奠过他们吧！天地之美和人间之悲，在这里显得极其残忍。 我和母亲在这一排排的方阵中苦苦地寻找那个刻着你名字的碑，苦苦地寻找着......走回来，又走回去，尽管有人说，在墓地是不可以走回头路的，但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来来回回地费了好几个周折，才终于把你找到。 母亲颤颤微微地从包里取出一叠黄烧纸，很怕惊扰到你似的，轻轻地放置在你的碑壁前。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坟头纸”吧？我倒是不太懂得这些。然后母亲又从包里掏出事先带来的毛巾，企图跃过你的穴，去擦拭你碑壁上布满岁月尘土的灰，我把毛巾接过来，替母亲做这件事。按常理说，长辈是不可以祭奠晚辈的，主要是怕他们过于悲伤不能自己。但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让母亲来，我们日后谁的日子都甭想过消停了。 放好你的坟头纸，将你布满尘土的墓碑擦拭干净，我以妹妹的名义、以生命的名义，为你点燃一柱香，为你献上一份寂静一炉心香，朝你的墓碑鞠了三鞠，对着空气默念几句“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不用惦记家里、不用惦记父母”之类的话，无论我默念什么，你仍然是一声不响的。 待我为你敬完香回过头去，见母亲竟也点燃了一柱，她捧着那柱香正双手举过头顶，朝天空、朝你的墓碑拜了又拜。我们的母亲啊，历来，哪里见过长辈拜晚辈之说，她许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哀思，许是不知道如何让那边的你能够一切都好吧！ 母亲的手颤抖着，将那柱香小心翼翼地插进你碑前的香炉中，这时，不等我反应过来，母亲“哇”地一声，像是憋了很久很久，憋得很狂妄的、泄了闸的洪水般泪水疯狂地奔涌出来，那抑扬顿挫的哭声在天地之间显得格外凄惨和悲怆。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嘴里不停地胡言乱语，她叨叨着：“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走到妈的前边去了呢，我做梦都没想到哇，你一个人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啊，你冷不冷？”她一边哭着喊着，一边用几近冻僵了的手去抚摸你冰凉的碑身，她恨不得，里边安息的人是她，而不是你。倘若这个可以交换，她定会不惜一切地把你换回人间来。 我任由母亲恣意地释放自己的悲伤情绪，任由她继续胡言乱语：“我可怜的孩子啊，你孤独寂寞不啊，啥时候让妈过来陪你啊，你可知道，你的离去，让妈妈我活的有多疼痛多心碎啊......”哭诉着，哭诉着，她竟情绪更加激动起来，用手去刨你碑前那块压得死死的石头，企图将你刨出来，这样，你就得以解救了一般.....我看母亲情绪已经彻底失控，强行她离开了这里，离去的过程，母亲一边被我拽着不情愿地往前走，一边一步三回头，将泪洒在那走过的一路上，并用她不够有多长的手臂去够你.....够你......直到够不着，直到看不见......这是人间多么残忍的事情啊！阴阳两相隔，永世再无期，以后那些遥遥的岁月里，想必母亲只有在梦里去重温那些有你的一切回忆吧！ 然而，她长夜无眠不能做梦的日子里，便是一遍一遍地给你发微信视频，你的名字，至今还躺在母亲微信的通讯录里，我发现这件事时，是由于有一次我的手机坏了拿去修理，暂时借母亲的手机用几天，我就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母亲与你的微信聊天对话框里显示的竟是她在每晚每晚睡不着的夜里给你发过的视频记录，几点钟的都有，你一律都“未接收”，我想像出你的“拒接”该是给咱们的母亲带来怎样的绝望和心碎啊！ 我想把你的名字从母亲的通讯录里删除掉，但我想了又想，还是没忍心那么做，就让这，做为她老人家的一点点精神寄托吧！不然，她才是真的发雪面沧桑，无处话凄凉呢！ 嗯，好了，我亲爱的姐，不说了，风起了，我们该作别了，一曲离殇道不尽这人间事；一纸悲书诉不完这亲与情，愿你活着的一生无论有多少的不如意，都随这风枯竭吧，在那幽静的天堂里，快乐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