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年前去了一趟知青点,斗转星移,恍若隔世,堪与张谷英媲美的大屋场和周边士坯房,早被鳞次栉比的楼房所替代,知青点成了釆石场,惟有凤凰水库,还静静地躺在大山的怀抱里,给故地重游的我,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p> <h3> 当年,去知青点,那可是一条老不正经的路,起早赶晚是常有的事;行东线,必经三田一洞,路况坑凹不平、翻山越岭崎岖难行;走西线也不省心,得过新墙河,走遍天下路,难过新墙渡,说轮渡还真靠人来渡,纤夫的号子声里,全然听不到一丁点妹妹座船头的兴奋和浪漫,倒是从嗨哟、嗨哟的号子声里,感受到了纤夫们重负下的艰辛和无奈。</h3> <h3> 46年前,沿着这条没有正型的路,厂子里一帮毛头小子和丫头,乘坐一辆解放牌大卡,七弯八拐,一路颠簸,来到这个地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由此,开启了我人生的一段特别旅程—知青生涯。</h3> <h3> 知青点建在一个山凹里,左前方是一个水库,有一条沟渠从知青点前流过,水质不错,象一面镜子,能照见人影,说是“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有些夸张,但清晨一群丫头对着溪镜梳妆,一边是游鱼腾细浪,一边是倩女戏清波,倒也不失为桃花园中景象。</h3> <h3> 知青点是一个四合院,用岩石打基,一半红砖一半土砖砌成,屋顶盖着黑瓦;那年月,这样的房屋在农村很不错了,我和“内转”合 居一室,内转是岳阳东乡人对老婆的俗称。在男主外、女主内的农耕社会,这样的称谓倒也形象生动;内转大名吴晓建,是我发蒙时就一起读书的发小,他个子不高,皮肤偏黑,前额略显突出,加之头发生得上,长相有点象列宁同志。 </h3> <h3> 知青点养了一条白色的母狗,有一次我们在知青点附近的水库旁开荒植树,一只受伤的麂子慌不择路,跑到了我们劳动的大半径圈子里,老远一位猎人正朝它追赶,知青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围追堵截,小白狗也特来劲,当猎人追到附近时,狗狗冲他一顿狂吠,气得猎人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失之交臂的猎物,被我们“截和”。这只麂子足有二、三十斤,我们美美的打了一次牙祭,也没亏待狗狗,让它破天荒地享受了一顿大餐;有了这份功劳,加之狗狗特通人性,既和哥几个铁,还讨女生欢喜,因此获得了“七妹”的荣誉称号。点上六个女同胞也不觉得委屈,有七妹在,女生遇上夜间内急,便多了一份安全感,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七妹算是大家难得的朋友。<br></h3> <h3> 知青们农忙时下到生产队,和农民一起参加双抢和秋收,农闲时便集中在林场,在看不到头的荒山野岭开荒植树。双抢是最艰苦的活,每年阳历七月中旬至八月初,为了不误农时,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既要完成早稻收割、脱粒、凉晒和入库;又要重新翻耕稻田,还要完成晚稻秧苗抢种。我们下放时,正赶上双抢,第二天就扦队落户了,我被安排在新屋生产队,入住一户周姓人家;男主人老实巴交的,约莫五十来岁,满脸的绉纹,携刻着岁月的艰辛和沧桑,女主人厚道、木讷少有言语,夫妻俩待人实诚,那年月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家里但凡有一点浑腥,都会招呼我过去打牙祭,他们家老五,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野果子,也会隔三差五塞几个给我;生产队里不管谁家杀猪,按例会请队上有名望的人去吃血肠,(猪下水和猪头、猪脚一起混和吃)又叫杀猪菜,作为队上唯一的知青,遇上这种好事,我常被邀为上宾,却之不恭,食之有味,乐得大块朵颐,一饱口福。他们夫妻育有两儿四女,入住他家时,正赶上他们家大女儿出嫁,我随礼送了一对绣有两只鸟儿的枕巾,小媳妇喜滋滋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也算是吉兆,但愿人间也有“天仙配”!</h3> <h3> 那天早起,天还泛着鱼肚白,估计5点不到,大伙就来到了田间,社员们称之为早工;队里照顾我,让我和妇女们一起割禾,这活技术含量不高,可以现看现学现操作,看着女社员齐刷刷地杀开一条“汗路”,我也不甘人后,挥舞着镰刀,“嗖嗖”几下便赶了上去,社员们夸我:小胡伢子真杀辣(厉害)。割禾这活其实一点不轻松,头上顶着太阳象火烤,脚下踏着泥水象“桑拿”,尤其是稻叶满是毛刺,你割它,它就刺你,弄得一身疙瘩,奇㾕难受,再说成天和妇女们搅和一起,觉得太没面子了,看着壮劳力扮禾,担谷,我也要求加入主力队伍,队长拗不过,便安排我挑送谷子,队里的男劳力都是箩筐堆成了山,一担差不多两百斤,给我装稻子时,手下留情也就一平担,既使这样,刚从水田里收获的湿谷也足有100多斤,挑着担子,在稻田里行走,象踩着海绵,深一脚、浅一脚,烂泥田拽着你的腿,每行一步都特费劲,上了路才好受一点,快到禾坪又得迎接挑战,禾坪在岭上,有百十米的上坡路,为了不示弱也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跄,高一脚低一脚,使尽洪荒之力,象喝醉酒一样,踉踉跄跄,终于把谷子送到了禾坪。“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话没毛病。</h3> <p class="ql-block"> 我住在周家西廂房,偌大的房间就摆放着一张大木床,家徒四壁,呆在这黑咕咙咚的屋子里,面对一盏时明时暗的煤油灯,着实感觉有点阴森可怖,便邀请附近老屋队,一个叫汨罗的知青和我做伴,他那的情况和我也差不多,既是天涯沦落人,相逄还相识,心里自然多了一些慰藉;住队的曰子,我俩常聚一起。大约是双抢快要收尾的一天,我在田埂上收割黄豆,趁机悄悄从地里刨了几个红薯,快收工时我把这几个茴它放进了正在焚烧的秸杆里,不声不响地随社员们一起收了工。入夜,心里惦记着这几个烤红薯,便跟汨罗扯白说:“下午收割黄豆时,拣了一个象是金元宝的东西,当时人多,偷偷藏在一个山坳里了”。汨罗听我言,也来了劲,“快去拿呀”。于是,咱俩随即打着手电,我满心欢喜地怱悠着汨罗走了里把路,从草灰里抠出了几个闷熟了的苕它,剥去外面一层焦糊,里面的味道真还不错。吃人家的嘴软,汨罗也不怨我,苦中作乐是哥们常有的戏法。</p> <p class="ql-block"> 知青点的伙食不敢恭维,年后两个月是最难熬的日子,基本上是红锅菜(没油,锅底烧热后放水煮),而且大多情况是吃干盐菜 ,没油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特能吃,六两一钵的米饭,吃一钵半甚至两钵是常有的事;日子虽然艰苦,可乐的事情也不少。特别是熬到了五月,转机就来了,抓蛤蚂是知青们乐此不疲的事情,那个年代,农村人再穷也不吃它,蛤蟆的胆子变大了,这个篓子知青们拣得太多了,住点时,我们时常三、俩人结伴抓蛤蚂,只要手电筒照着蛤蚂的眼睛,蛤蟆傻不愣登的一动不动,基本上手到擒来;哥们够奢侈,吃蛤蚂都用脸盆装,赶上好运气,抓得太多,就只拣蛙腿吃;还有黄蟮、泥鳅啥的,都是知青们解馋的天然美味,有时馋极了,就会及捕及食,有一次我们几个抓了不少鳝鱼,大家便找来几块土砖,垒成一个柴灶,鳝鱼也不破,清水洗一下就往锅里煮,黄鳝滑头,“嗖嗖”地冲出锅沿逃生,一个叫东北的知青伢,眼明手快,两个手指捏住黄鳝,另一只手抓着“逃犯”哧溜一下,从头到尾过一遍,算是重洗了一次,便扔到锅里,没有盐就用腐乳替代,那个“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岁月,我们穷开心,倒也自得其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去公社看露天电影,记得电影片名“春苗”。看电影的人太多,散场后,伙伴们走岔了路,我选择抄近道,走小路,行至途中,突然下起了雨,一个人沿着靠山根歪歪斜斜的小路,顶着妖风,淋着淫雨,往回赶足足六、七里地,一路上,时不时地现出坟墓,正是清明时节,坟头上残留的巾幡,加之旷野处的野狗犬吠声,不免心里有点发毛,黑灯瞎火会不会碰鬼?,恐惧油然而生,情急之下,想起了一位农民伯伯说过的话:阳实阴虚,打鬼得用空心拳。于是将双手捏拢但不捏紧,挺直腰杆,摆出一幅大无畏的样子,边走边喃喃嘀咕打死小鬼、打死小鬼……心里想着打鬼,鬼却在脚底下使绊子,泥巴烂路,一不留神,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跌跌撞撞,终于在摔了十几个跟头后,失魂落魄,连滚带爬才回到了知青点。当晚,煞是热闹,知青们燃起通明大火,边烤衣服边暖身子,各自吹嘘着历险遭遇和斗争经验,一个个“落汤鸡”转眼之间,都成了打“虎”英雄!</p> <h3> 农闲时集中在知青点也不轻松,除了开荒造林,我们还要承担伐木、砍竹和釆摘茶子的任务,这些活全凭肩扛手提,大山深处基本没有象样的路,要把竹木和茶子运出来真的不容易,稚嫩的肩膀背负着沉重竹木,穿行在山里,累还在其次,渴是最要命的事情,实在耐不住的时候,我还喝过牛脚扳踩踏后,凹陷处的残留积水,没法子,喉咙里都冒烟了,“渴时一滴如甘露”,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煅炼,说是要让我们这些城市来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通过灵魂深处闹革命,才能脱胎换骨,成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啥叫灵魂深处闹革命,真心搞不懂,但比灵魂深处“闹革命”更加要命的事情,倒是实打实的经历了一回;我被土皮蛇咬了,差点要了小命。</h3> <h3> 那是下乡的第二年热天,晩上我去宿舍旁沟渠里洗脚,汨罗打着手电对着我的眼睛,我也将电筒对着他,彼此正在嘻闹,突然,脚扳底下象是被玻璃划伤一样,感觉一阵刺痛,我忙把手电筒对着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然来是一条土皮蛇咬了我的右脚脚弓处,本来痛感并不强烈,但被蛇咬产生的内心恐惧,使我不由自主地大呼小叫起来,众人听我呼喊,赶紧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新海、东北、汨罗几个咬牙切齿,用石头把这条蛇砸成了肉泥,住点干部肖队长忙招呼大家,把我抬到院子里,然后拿来酒精,把一个磁碗摔碎,招呼点上所有男知青,约莫七、八人,抓手抓脚,还按着头,让我无法动弹,然后釆用土法子,拿磁片划开蛇咬的脚弓处,边划边用酒精清洗,如此三番五次,没有麻药,也没服用任何镇痛药,救命要紧,哥们霸得蛮,我也只能死扛,那滋味莫过于座老虎櫈,算是彻底革命了一次,痛得我一身冷汗,东北打着手电对着伤口说:还要再清洗一下,我忙挣扎着说:“老子愿意死”,面对这种“酷刑”;我实在受不了了,只能以死抗争;大概是我“视死如归”的决心,镇住了这帮“刽子手”,这场炼狱般的“革命行动”才告一段落。接下来,在点上我经历了两天的生死考验,土皮蛇的毒性太厉害,尽管做了紧急清毒处理,又用绳子捆住了小腿,第二天早上还是红肿到了小腿肚子上,且浑身乏力,满眼冒金星,知青点派内转照看我,服伺三歺不太难,难的是上厕所,我走不了路,更无法蹲坑,每当上厕所,内转只能贴着厕所墙角,趴在地上让我受伤的脚托在他身上,这样才能完成如厕任务,旱厕里本来就臭气熏天,贴着茅坑用身体做支架,那种难受劲太难为人了,也就是内转,才受得这样的罪;又过了一天,情况更加不乐观,眼睛里一个人变成了五、六个人,当时不知道瞳孔扩散是濒死的表现,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肖队长赶紧打电话,让厂里派车接我回城治疗,不巧厂里惟一的一台吉普正在捡修,没法子,内转和小刘找来一辆架子车,送我去狮山(公社所在地),座长途客车去荣家湾,然后再转剩火车回岳阳,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从知青点到公社有七、八里地,全是坑凹不平的沙石路,特别是到荣家湾,从汽车站再转火车,还有一里多路,这就全靠内转弱小的身子背着我艰难前行;从知青点到家,百把里路,扳车、汽车、火车加上人背,足足用了大半天,幸亏厂里吉普车修好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火车站,接到了我,这才在傍晚回到了家;拣回来一条命。 </h3> <h3> 悠悠 岁月里,深深浅浅总有故事的印痕,知青这段人生经历始终长住心头,会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那些个懵懂少年的形象,还是那么清晰;朴实、聪明的晓建、贤淑、端庄的玉兰、沉稳、能干的会志、还有帅气的新海和小高,以及郑敏、军益、碧云、岳雄、荣辉、红霞、李瑛、湘林等都还是那么熟悉,一闭眼就能想起当年他们的模样。感谢知青生活赐我患难真情;感悟青春岁月,那段风雨和阳光,痛苦和快乐并存的日子,让我告别青涩,慢慢成熟。特别感恩周姓住户一家人,给予我的生活照顾,还有松溪人质朴的感情;这些,都己成为我生命中的宝贵精神财富。人生有磨难,生命才坚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