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春节

霜月妖舞

<p class="ql-block">我是个矛盾的人,一边像个孩子一样盼着过年,一边像个老人一样怕着过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物质相对的丰富,每一次在盼到了过年后,迎来的确实茫然和失望,年味儿在慢慢的丢失,就像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日子,一去不返了一样吧。</p> <p class="ql-block">这几天跑到一马路早市上买了牛蹄和牛肠啥的,都买的生的,一个是对熟食来讲便宜很多;一个是自己制作虽然没有卖的熟食那般色香味俱佳,但胜在知根底;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埋在心里,原因是我小时候在过年前,就爱跟在父亲身后当“小打儿,看他拾掇各种准备的年货,而此时父母年岁以至古稀,没有在收拾年货的心思,而我家的小卢似乎也没有我小时候对收拾年货那么浓厚的兴趣,一直忙着写作业。</p> <p class="ql-block">前后忙活了小两天,虽然腰脊骨并不像二三十岁那般利落,但好歹在摸索中把牛蹄,牛肠,羊头等用喷灯收拾完并且卤制出来了,总觉得忙忙活活的才有年味儿吧。早市上有卖牛头的,可惜有心无力,楼上是没有那个厨具和空间去收拾的,明天告诉老李一声,秋天时他就心心念念的想自己炖上一个,也不知道买没买锅呢,哈。</p> <p class="ql-block">又用了一小天儿,把衣服床单等带布的就给洗了,这边空间小,洗衣机也小的很,洗起来挺费劲,所幸楼上需要洗的东西没那么多,但过年了这大件儿都集中了。</p> <p class="ql-block">洗完后特地也把大件儿东西拿到外面晾去了,明知道东北洒水成冰的时节,除非等着升华,否则直接就成“板”了。</p> <p class="ql-block">但总是记得小时候母亲一到小年前后就得“大洗”几日,起大早就得用炉子烧上满满的水,我记得那还是那种大白铝制的蒸锅,不等水开就倒进铁皮制的大盆里,满屋热气缭绕的,有点像蒸馒头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父母都是工人出身,母亲原来在刺绣厂,乡镇企业,职业原因吧,家里总是有各种刺绣的单儿啊,帘儿啊什么的,我记得那种布是叫“的确良”来着,现在这个名词基本消失了。每次过年母亲都要起早贪黑洗很多物件儿,清一色洗衣板活儿,及时到现在母亲也不大依赖洗衣机,闲洗的不干净。</p> <p class="ql-block">天天洗衣服都得下午才能陆陆续续结束吧,我就记得各屋把扇的帘儿一撤下来,就显得光秃秃的,总觉得不像自己的那个熟悉的家,总是躺在炕上看着四处又新奇又发呆的。洗完的物件儿有很多晚上要收回来的,这个任务当然是我来完成,小时候我特别矮,而这些洗过的物品都被冻的板板的,感觉就像抱了冻过或者晒干的干豆腐,从外面抱回来一路跌跌撞撞的,还经常有东西是拖着地抱回来的,总是免不了被母亲无奈的训斥。</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家里并不烧大灶,总是秋天去煤建凭煤票购买煤面儿,回到家里掺黄土和成泥状,我记得炉子不远处就有一个专门放这些泥状煤的方方正正的小坑。母亲就把这些“立体感”极强的冻货儿,放在炉子周围一部分。屋子里还有一个电炉子,靠电阻丝发热的那种,周围也能晾上一圈。一些着急穿的则要趁着没睡觉,放在炕头烙,看着那些冰板儿缓缓的化开,心里总觉得很有意思。抗干或者晾干的扇单儿或者扇帘儿母亲会用电熨斗都熨烫一遍叠起来,要等到二十八九快要张灯结彩时,才能各就各位的挂起来,估计是怕落灰吧。</p> <p class="ql-block">儿时的年味儿自然离不开年货儿。其实从小到大我并不是很能吃菜,但特别喜欢看做菜。儿时每次快过年的时候都要听听父母念叨什么时候买肉,或者预计买什么年货儿。母亲是个极度节省的人,在吃食上并未给我吃过太多新奇的或者想要的东西,而父亲则更宠溺我一些,所以我更愿意坐在父亲二八大杠的前横梁上,和父亲一同上街买东西吧。</p> <p class="ql-block">我记得那时候最盼的一是鞭炮,二是肉,三是新衣服,四是冻梨和苹果类的水果吧。儿时并不太懂当时经济条件,总是盼着杀猪,那时候一家三口又怎么能吃得完呢。但也杀过几次年猪,基本都是和别家合伙儿,然后再把猪肉卖出去一部分,留下自家够用的过年,这样一是降低肉的成本,二是能剩点头蹄下水什么的。</p> <p class="ql-block">虽然一直住在小镇子里,但以前也都是家家平方,每年过了腊八之后的傍晚就能听到待宰的年猪发出尖锐的叫声。记忆中最开始时记得还需要几个有力气的人把年猪撩到了,然后抬到一个桌子或者长椅子上动刀放血,年猪挣扎嘶叫着慢慢才没了力气,然后有个铁钩子把年猪钩吊起来。这时妇女们已经烧好了开水,倒到大锅里褪猪毛,之后就是开膛破肚了。这些记忆其实有一半儿看过,一半儿想象,因为那时候胆子小,看大人们放到猪后就不大感看了,更不用说给猪开膛了。至于老人们说把猪膀胱,本地应该是叫“猪吹膨”的东西当球踢,那就是没赶上或者没印象了吧。</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家里不杀年猪总是盼着多买点儿肉,其实也不清楚一家三口过年到底能吃多少肉,就是觉得越多越好吧。我记得父亲年轻时爱收拾年货儿,总爱买一套猪红下水(心肝肺组成的叫红下水),就那么冻着吊在外面手推车的把手上,每次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禁不住问一遍,会不会有野猫什么的把它叼走,但已经记不清父亲是如何回应了。</p> <p class="ql-block">以前经济水平普遍低一些,虽然人们活的有精神头儿,但毕竟肚子里的油水不是很多。所以我也跟着“馋年”起来,我记得有一年家里买年肉就晚了些,那时候大一点儿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馋了,直到腊八后有一晚父亲拎回年肉来,就迫不及待的催促父亲割下一块,做了荤汤的面条,那也许是我记忆中最香美的面条了吧。</p> <p class="ql-block">过年自然离不开放鞭炮,我记事儿后最早的鞭炮还是那种细细小小的红色绿色鞭炮纸的,我清楚记得是醴陵出产的,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两个字复杂,我并不认识,所以记忆格外深刻。后来出了电光炮,大地红,啄木鸟等等牌子的鞭炮,再后来“摔炮”,“拉炮”等等陆续出现,产地也从醴陵慢慢发展到了萍乡。</p> <p class="ql-block">最早的“二踢脚”,老百姓也叫“双响子”,两面堵头并不像现在恨不得用水泥封住,以前我觉得就是黄土封堵的,外面也是一截儿红色或者绿色包装纸的,也没有现在这么响。还有闪光雷也很响,那时候还是手持棍状的,并不像现在礼花状的。后院舅舅家条件不错,不知道哪年率先买了“魔术弹”,当时羡慕极了。后来老姨家也买了,就更加“嫉妒”了,看别人放和自己放并不一样,请求了父亲几次,而父亲只给我买了手摇花,到现在还记得漫天彩色映照到人们眼中那抹绚丽。</p> <p class="ql-block">以前买的鞭炮,并不想乒乒乓乓的一股脑全放掉,那时候父亲只给我一两挂一百到二百响的供拆着玩的小鞭炮,而又怎么能满足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放鞭炮所需呢,那时候小伙伴儿们每天都要把数了好几遍的鞭炮,小心翼翼的揣兜里,拿上两支卫生香,一窝蜂的一跑出去玩就是半天,而我家却没有又粗又黄的卫生香,只能拿细细的芭兰香,但总是被鞭炮捻的火药给呲灭了,有些小小的不完美。过年总是自告奋勇要求放鞭炮,趁机拆下截留一部分,我记得鞭炮的火药捻都是用细线缠绕在一条上的,拆解只需要快速的摇那根细线,谁家放完鞭炮后也是小孩子们聚集地方,只为了捡一点儿未被燃放的剩余。我记得最过瘾的是有一年舅舅村上有值班任务,我和舅舅家小哥去了,村上居然准备了迎神的鞭炮,当天晚上连准备的水果和瓜子都没来得及吃,就感觉耗子掉进香油缸里,那真是美极了。</p> <p class="ql-block">要说为什么盼年,我与父母住的并不远,似乎涉及不到什么期盼团圆。估计有很多原因是对儿时的一种念想吧,似乎物质逐渐富裕,而精神上变得寡薄起来。现在各种各样的蔬果可以说,随时想吃什么似乎都能品尝得到,但这东西越多越不念想着吃,很少看见孩子们捧着苹果流露出高兴的神情。</p> <p class="ql-block">现在我仍旧保留着老传统思想,不管家里有什么,也不管超市多方便,总是想在年前把一切都买的齐齐全全,富富裕裕的。妻子也表示不解,父母也表示没必要,都吃不多少,为啥不买新鲜的。自己也知道,但就是改不了这个念头,过年必须要买,而年年都有一些肉能吃到端午节或者大夏天,即使这样仍旧觉得还是要再买一点儿。人啊,总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p> <p class="ql-block">今年给孩子买的一些坚果,和一些小时候没听过的什么开心果巴旦木的东西。尝起来似乎挺好吃,但脑子里对比的仍旧是小时候的瓜子花生,也并没有其他的,平原地区比较少见核桃榛子等坚果,虽说不是啥稀奇物品。过年了家家都要炒瓜子和花生,而别人家用的大锅炒的就很香,我家的小锅炒瓜子,十有八九会被父亲炒糊了,味道有些苦。所以我很爱吃别人家的瓜子,而现在我炒瓜子还是挺好吃的。</p> <p class="ql-block">过了小年儿,一直到除夕下午,家家都要忙这忙那,孩子们也需要跑腿儿,要么买个调料,打个酒,要么买点香烛红纸等节日必需品。年三十上午是必须要贴好春联的,水缸里要打满水,不能过了十二点的。贴春联也很好玩,以前并没有这种铜版纸或者植绒的高档春联什么的,基本都是遇水就有些掉色的红纸印刷的。从父亲口中听说他小时候都是纯正手写的,过年时都要找附近写字好的人来写,当然写字好的人基本都有些文化,受人尊敬。听说在老家爷爷就有人找写春联,可惜我从没见过他写毛笔字。</p> <p class="ql-block">春联是一个统称,而各家贴法有大同也有小异。我见过很多家都贴“包框”的,而我家附近邻居们似乎没有这个习惯。春联的横批下面是要贴“挂钱”(各地叫法不一,也有叫吊钱或者其他什么的),每年年前母亲都会买各色彩纸,然后买上一张样品,父亲能在单位用砂轮自制纯钢刻刀,而我就找来木板做底儿,跑腿在炕上,一下一下的刻起挂钱了,工程也不短,得将近两天时间,而我自然是急性子,坐上一会还可以,新奇劲儿过去就是着急了,每次刻完挂钱,手里自然要起泡的。</p> <p class="ql-block">贴春联时最希望赶上太阳明晃晃的高照,或者对于我来说除夕下雪也挺高兴的,最不喜欢阴沉沉的风天,挂钱贴上去是要被刮碎的,总觉得不完美。年三十大人孩子起的都很早,要准备除夕所需,或者祭祀所用。我总是踮着脚看东西两院谁家开始贴春联了,然后一遍遍的跑屋里高速母亲快点打浆糊,不能比别人家晚了。自家贴完春联,别人家基本也贴的差不多了,然后要把水缸打满,我猜想是水能生金,意味着新的一年财源广进吧,当然我只能负责在井边压水,小时候的我是万万拿不动两支铁皮水桶的。然后就兴冲冲的跑到路上,临出门时会小心翼翼的把刻挂钱剩下的彩色碎纸屑,洒到自家门口,看起来挺喜庆的。然后来回看谁家春联好看,有的时候就真能看到把金鸡满架贴到门框上的,然后捂着嘴偷偷的乐,回去当笑话告诉父母。据说还有人家把“肥猪满圈”贴到门框上的,可惜我是未曾见过的。</p> <p class="ql-block">对于过年这个词来说,我是喜欢过除夕的,至于初一就没那么大的感觉了,这也许和自己恋旧有关的。除夕早晨我家惯例是要做一道鱼的,意味着连年有余,然后母亲就会张罗着捞到饭,还必须不能把饭做的太熟,最好是高粱米,也许和她一直盼着自己唯一的孩子能够步步高升吧。我是不大喜欢吃捞饭的,但挺喜欢喝米汤的,据说营养都在汤里。中午吃饭要相对晚一些,家里年年都是一道炖小鸡。然后就盼着黑天,当太阳还有点儿余晖的时候,就得把所有的灯都点亮,一年中没啥大事的话,从没有这般灯火通明。灯光映衬着各种颜色的挂钱,微微来点风很是漂亮,地上也是光影重重。然后我就会站到院子各个方位,甚至跑到门外去看灯光下的家,觉得那灯光从没有这么的明亮。</p> <p class="ql-block">每次除夕之前,都要多次问,三十儿晚上包啥馅的饺子,我一是喜欢吃韭菜三鲜馅的,一个自然是喜欢纯肉的。母亲过日子节俭,总是酸菜肉的,当然也挺好吃。我记得有一年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点儿墨斗鱼,我回想起来就是鱿鱼吧,用水焯完,把肉剁碎,肉是紫色的,那味道是很香的。那次包饺子之前,我没听说过墨斗鱼这个名词,更不用说见过了。婚后我也尝试包这种三鲜馅饺子,可惜还是没有当年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三十儿晚上早早的包完饺子,然后就等着看春晚了,我家买电视比较早,我记得是八六年左右,父亲和几个人搬回来个大纸壳箱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电视,据说是在银行买的也不是通过银行买的。也不知道那么会过的母亲怎么会允许父亲买台十七寸的电视。那时候总是有心熬到十二点,但基本都是自己坚持不住,然后父亲看我困了,就张罗着放鞭炮煮饺子,热气腾腾的,我家并不会在除夕晚上做上多少道菜,家里就三口人,基本以实在为主。</p> <p class="ql-block">姥爷家就住在自己家前院儿,姥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也回忆不起来老人家长什么样了。三十傍晚我都会跑到姥爷家去看一下他在干什么,总是记得小灯还是昏暗的,屋子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旱烟的味道。因为舅舅家就在我家后院,按传统老观念,三十儿晚上他是绝不会选择去我家的吃饭的,可是我就会一直记得他家屋子里和外面锅台间,有块不是很透明的玻璃,那盏不甚明亮的灯就靠在玻璃上,里外屋都能借上一些光明吧。</p> <p class="ql-block">晚上睡着了后,一觉醒来就是初一,看着窗上摇曳的挂钱总是一阵发呆,告诉自己又大一岁了,可是看看自己的身高,依旧是矮矮的,又不尽有些沮丧,初一的早晨也是一顿饺子,然后就抱着满是冻梨的盆,一边看电视一边啃冻梨,有时候能吃到坐在热炕上打冷颤。那时候电视剧都是地方台点播的,看起来很过瘾,早晨八九点钟,一直播放到下午两三点钟,然后又得问父母一会儿吃点啥,吃过之后就是找小伙伴玩耍了,当然要带好攒下来的鞭炮,拿上一支香,那时候最羡慕大人用手拿着“二踢脚”放的,很羡慕很羡慕。</p> <p class="ql-block">年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一个年接着一个年的过。父母已是白发苍苍,我也是两鬓斑白。小卢倒是好时候,但是父辈过年的乐趣,只能是在她想象中的传说了。</p> <p class="ql-block">我仍不知道我为什么既盼过年,又怕过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