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阿龙

　　早饭的时候，肖利一边吃馒头，一边琢磨着:拉煤这活难就难在上井这一段路太费劲了……要是一个人拉，一个人后面推，不就轻松了……说不定还能多往出拉煤呢！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宝青和永平说了。这两个人也觉得是个办法，一致决定今天三人搭伙拉煤，实在不行的话，打闹上路费就回家。下井后，三个人先到掌子面一人拉了一车煤，快到到上坡时，牛永平放下煤车又返回掌子面拉煤去了。肖利和王宝青一个拉，一个后面推，很快就把一车煤拉上井口，两个人跑三趟把三车煤也都拉上了井口，这时候牛永平也从正好从掌子面拉回了一趟煤。就这样一个上午三个人轮流着去掌子面拉煤，来回调换着干活，都感觉轻松了不少。收工的时候数了一下换到的煤票，尽然有十五张，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啊。三个人算了一下，一个上午每人能挣六块多钱呢！

三个人每天数着换来的煤票，攒够一百张就去会计那兑换一次现金，一张煤票兑换一块二毛五分钱。一个月下来，除了扣饭钱和偶尔喝啤酒花去的钱，每人身上都攒了将近三百块钱，兜里还存有几十张没兑换的煤票。三个人把钱都装在了防盗裤衩的兜子里，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谁都不敢大意。王宝青和牛永平激情高涨，他们觉得搭起伙来干，这活也不算累，工资还高，去哪里能有这么好的营生，两个人都想干到年底再回家。肖利心里清楚，这可是在刀尖上取钱，取到了算运气好，取不到命都有可能搭进去，绝非长久之计，如今已经挣了几百块了，应该见好就收，他觉得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钱也挣上了，人也完好无缺，费了好半天口舌肖利才说服了这两个“见钱眼开”的伙伴。最后三个人一致同意第二天再干一天，兑了钱就回家。

第二天，三个人起了个大早，到食堂匆匆吃了一口饭，拉起煤车，就下井了。这是他们最后一天下井，三个人都很激动，明天就会永远地告别这个黑乎乎的地道了，他们要好好看看这个给他们带来巨大财富的地下世界。沿着斜井往下走，里面越来越暗，地道也越来越窄了，一不留神就会碰到头顶。三个人打开了头上的矿灯，继续往里走。肖利仔细看了看头顶的木板横梁和脚底的下方木支架。方木很细，密度也不够，木板也很薄，哪里有安全可言。为了节省费用，多数窑主都会选便宜的木材，但这种便宜的材料往往不结实，一旦断桩很容易引起冒顶事故。矿灯的光线已经打到了掌子面了，马上就快达拉煤的地方了，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一股呛人的的粉尘味拥了过来。三个人回头望去，只见矿灯的光在飞扬的尘土中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但距离太远，他们还看不出那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出事了。三个年轻人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快。

过了一会没了动静了，尘土也逐渐消散，牛永平马上就想往回返，肖利提醒道:“要是塌方了，附近说不定还会有二次塌方，咱们稍微等一会再返回去看个究竟。”自从上了煤窑，牛永平和王宝青两个人早把肖利当成了军师，尤其是在肖利“搭伙拉煤”的正确思想指导下，三个人都挣到了大钱，此后更是对他佩服地五体投地。值此危难之际，肖利的话更是如同圣旨一般，没人敢违命。三个人静静的呆着，昏暗的灯光下，只听到彼此“砰砰”的心跳声。

约摸一根烟的功夫，三个人开始沿着原路慢慢往回返，走了不多远，就看见他们来时的路被塌下来的土埋没了——他们出不去了！三个人就像一下子被浇了一头凉水，刚才还抱着的一丝希望也变成了失望，看来是真的出不去了！王宝青沮丧着脸说道:“肖利，哥不想死……哥才刚订上媳妇，跟你嫂子就拉过一回手，连嘴也没亲过……你可要给哥想个办法呀，咱们不能死了这里……”此时的肖利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心里清楚，煤窑塌方了，生还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就算没被砸死，得不到救援，几天后也会被饿死。牛永平掉过脸问肖利:“你说咱们能出去吗？”他那里知道，他们的军师跟他们一样根本预测不了他们的命运，肖利不知道如何回答牛永平的问话，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军师没有回答，其实就是答案，看来真的是出不去了。此时，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字眼，突然间，谁也不再言语了，地道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三个人不由地将身体紧靠在一起。虽然距离外面的世界只有几里路，可他们的生命通道却被无情的掩埋了，他们再难向往日那样顺利地返回地面见到阳光了。

命运真是作弄人啊！没想到这最后的一次下井，尽然真的成为了他们的最后一次。昨天三个人还愉快地数着煤票，沉浸在有钱人的快感中，今天就被困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道中，生死难料。这大概就是道家说的那样，祸中有福，福中有祸吧。

肖利寻思:外面的情况还不明确，也许塌方的范围很小，通道很快就能被打开，现在就给自己判死刑还为时过早。他们不能盲目地悲观，要做好自救。

他让王宝青和牛永平关掉矿灯，自己的矿灯先开着，三个矿灯轮流着用，可以节省电能，延长矿灯的工作时间。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塌方处太近，属于危险地带，必须马上离开。肖利带头向地道里面走去，王宝青和牛永平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在距离掌子面不远的地方，三个人在地上坐了下来，肖利关掉了矿灯，地道里彻底黑了下来，目前能做的就是保存好体力，等待救援。

肖利闭上眼睛，似乎又听见了黄龙洞山下淙淙的水流声。他看见万才大叔唱着信天游从坡上走了下来，亲爱的小红拿着那个漂亮的水杯正朝着他走来，杯子里是刚从山脚下打来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