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归宿</p><p class="ql-block"> 龚友林</p><p class="ql-block">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哪来回哪去》，文章的大意是，当一个人老了，就有了一种愿望：回到小时候所熟悉的自然环境中，去体验和回味小时候的生活状态。 这种愿望，其实就是由成年人世界的复杂、虚伪，回到未成年人世界的简单、真诚。愿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强烈。</p><p class="ql-block">我是在五十岁以后就有了这种愿望，也就是在这种愿望的驱动下，修建了《靠山居》。《靠山居》的后山，有山坡，有山崖，爬上山崖放眼望去，山势平缓、壮阔，绵延数公里。山坡被我开挖成了梯田式的地块，约有七八分地。我在山崖间修建了一条陡峭的小路通往山上，并在山上的山石间陆续垦荒出了一些小地块。</p><p class="ql-block">后山有我小时候常见的动物和植物：有鸟叫蝉鸣、蝴蝶起舞;有野鸡躲在草丛里，当人走近时，嗖的一声飞走了，把人吓一跳;有五颜六色的花在不同的季节，悄然绽放;有胆小、机灵的小松鼠，在岩石上、灌木丛间上窜下跳，有时会窜到桑椹树上，偷吃美味的桑椹果;有蛇穿行于山坡上，我与蛇相互避让，彼此都没有危机感;有鸟窝挂在树上或灌木丛里，鸟窝里有鸟蛋或雏鸟，一有动静，雏鸟就张开嘴喊叫着等待妈妈喂食;有漫山的九龙藤，白色的小花上蜜蜂在辛勤的工作;有红红的火棘果，有酸甜可口的野生樱桃果……后山的自然环境就是我小时候所熟悉的自然环境。山上，我可以垦荒，可以种树、种菜，可以砍柴，可以欣赏野花、采摘野果……这些就是我小时候的生活状态。</p><p class="ql-block">以前，我很努力地走了出去，带着梦想;如今，我又很急切地走了回来，带着伤痕。人生不过如此，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p><p class="ql-block">从山里走出去四十多年了，我努力过、追求过、成功过，也迷茫过、挣扎过、失败过。不管怎样，走到现在还活着，还健康，就是幸运的了。按照世俗的观点，以前，我自以为是一个失败者，因为在体制内混了几十年，也没能混得个一官半职。如今，我却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没有走上那条大概率通往高墙内的路，还能问心无愧，还能安稳睡觉，还能回到《靠山居》玩阅读，玩文字，玩唱歌，玩户外，玩劳动。哈哈，玩的感觉真好，轻松、自由、快乐！</p><p class="ql-block">早晨起床，推开窗户，后山芬芳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顿感神清气爽。我倚窗望去，山崖上许多灌木的叶子都枯黄了，只有那几棵山榕树依然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有许多小鸟站在榕树枝上唱着不同曲调不同旋律的歌，加上不知躲在哪的秋蝉也在抓住最后的时光纵情歌唱，宛如一首清脆、婉转、美妙动听的"后山交响曲"。院子里那棵参天银杏树上，红褐色的果子压弯了枝条，一夜的秋风，果子又落满一地。山坡上的果树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挂满果子的枝头，在秋风中摇曳，像是在向我点头问早……新的一天开始了。</p> <p class="ql-block">劳动、阅读、写字、徒步、唱歌交替着，清风明月，花开叶落，三餐四季，就这样过着我一个人的日子。孤独，但平静、自由、充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劳动几乎占用了我半数的时间，给果树施肥、锄草、杀虫、浇水，挖地种菜，围栏养鸡等，好多好多的事，时间总是不经用，一下子就过了一天。劳动完从山上下来，我站在山崖顶上，俯瞰着山坡上那一片土地和我的《靠山居》，这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归来的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年的秋天特别干旱，几乎没有下过雨，所有的植物都在阳光下、干旱中挣扎，受尽煎熬。后山上几乎所有灌木的叶子都枯萎了，罗英姿的叶子一搓即碎;挂在枝头上的火棘果变成了干枯的硬坨坨;黄灿灿的山菊花也不见了踪影……漫山的枯褐色笼罩着山体，没有了往年那种五彩斑斓、动人心魄的秋色。山上没有了野果，没有了水，那些小鸟，那些小松鼠是怎样度日的，它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有那些灌木在来年的春天还能不能长出新芽？我真的很担心。我想为它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聊表心意。于是，我在给山上的果树浇水时，也会给周围的灌木浇上一些水，还不时的在山坡的平台上撒些米、放些水，供小鸟和小松鼠食用，以求缓解一点它们的状况。</p> <p class="ql-block">这些年我陆续种下的八十来棵果树，也在今年秋天的大旱中艰难度日，靠着人工浇水来维持其生长。我不忍心看着它们为了抵抗干旱而把叶子卷曲的样子，也为了挂在枝头上的果子能正常长大、成熟，所以我每天都给它们浇水。每次浇水需要约三个小时，我大把的时间就耗在这里了。由于《靠山居》是供水的末梢，白天水压低，山上常常没水，无奈，只能夜晚上山去给果树浇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夜晚上山，我总是小心翼翼，甚至会神情紧张，生怕被灌木蔸或石头绊倒。不知从何时起，心里面总是多了一份暗示：老了，老了，要处处小心了，不能随心所欲了，更不能肆无忌惮了。这种暗示总是挥之不去，它禁固了我的思想，束缚了我的手脚。歇息时，我坐在石头上，抬头遥望浩瀚深邃的夜空，看着漫天璀璨迷人的星星，我却没有了遐想和憧憬，没有了去追求、去探索、去远行的那种冲动和欲望。一时间，忧郁和不安，如同这黑夜一般包裹着我。</p> <p class="ql-block">在黑夜里，我仿佛看清楚了自己，在我的骨子里，在我的灵魂里，在我的机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都蕴含着地道的农民基因。我热爱土地、热爱劳动，土地上的丰收景象，更是让我快乐无比;我崇尚自由、散漫、直接和简单…… 我身上的，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农民基因，决定了我最好的归宿，就是回到山野土地上。</p><p class="ql-block">2022.12.3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