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本文音频</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母亲的秋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龙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秋色渲染了过往的记忆,昔日的院落,被寒风驱散了绕梁的烟火,唯泛黄的秋叶还在老树的枝头,不停地弹奏着变奏曲。我伸出手,让落叶从指尖擦过,一如触碰到滞留在时光里的老电影,一帧帧,一叶叶,悄然褪色,最终渐变为黑白。而在我心里,他们绚烂、璀璨,依然闪着七色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当打开这部老电影,母亲的笑脸,是一缕温暖的风,涌进心底,也绽开了心中的那片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独爱浓烈的秋色,因为,我的秋天是属于母亲的,在我心里,也只有母亲,才能配得上与这个秋天争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年秋分这个节气,对于母亲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那天,她会派我们帮她去捕捉草狼虫,她也一大早就起来,带着玻璃瓶和剪刀到郊外去寻找,直到所带的玻璃瓶都盛满了草狼虫,才算满意归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草狼是我们地方土语,通用名叫苍耳,它是生长在荒野里的一种野生植物,长有宽大的花边叶,结出的种子全身带刺钩。小时候经常有小伙伴用它来搞恶作剧,把风干的草狼种子揉在女孩子的头发里,若把草狼种从头发里拽出来,能拽掉好多头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草狼虫是草狼枝干里的一种白色专心虫,母亲用它来配制疔疮药。母亲说,这疔疮药是我家一位前辈留下的祖传秘方,只有在秋分这天捕捉,配制出来的疔虫,才会有治疗和止疼的奇效,能立竿见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疔疮病是急性化脓性皮肤疾病,在90年代以前,疔疮疱疹类皮肤病发病率高,那时的医疗条件差,有些先进的药物还没有研制出来,很多疾病不能根治,发病率也比较高。现在国家医疗条件发达,已经全面根除了很多种疾病,疔疮病也已经灭绝,现在的人基本上没见过疔疮是什么样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疔疮病和蛇蛋疮都是当年皮肤病中最恶劣的一种,疔疮初起时只是个小疙瘩,因根部深,底部如钉子一样坚硬,所以称为疔疮。常发于脸部,手脚指端。疙瘩刚起时是黄色或紫色,渐渐开始红肿、化脓,发热、一天比一天硬结增大,也一天比一天疼得厉害,如火烧那样越来越剧烈。如发生于四肢,患处有红丝上窜的,称“红丝疔”。如见寒战、高热、神昏、谵语、头痛、呕吐为全身性化脓性感染,中医称“疔疮走黄”,严重的能危及生命。总之,那时,是谈“疔”色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年,疔疮病即便到医院去治疗,也只是打打针消炎,没有更好的专治方法。经常听说有人去医院挂几天水,因不能遏制而化脓感染严重,指甲都顶掉了。民间还有一种防止疔疮恶化的方法——挑疔。挑疔也是民间土法,他们只用粗壮大针,在灯头上烧烧,条件好的放酒精里煮煮,然后在患者后背的皮肤上找出几个红色小点,便用大针从红点处的皮肉里挖出白色细纤维物。挑疔人说那就是疔根,挑除了就能让疔疮不再恶化,也不再复发。好多人挑一次都不除根,还要去挑第二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挑疔,我虽没亲眼所见,光听说就吓得胆战心惊,据说还没有麻药,用剪刀剪纤维状物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这种疗法是如上酷刑,一般大人都无法接受。那时,孩子的发病率也高于大人,一旦患上,痛得哭爹喊娘,没有十朝半月下不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把逮来的虫子分装成几个小瓶子,到药店配几味药,碾成碎粉和冰片放进香油里搅拌,然后倒入装满虫子的小瓶中,香油漫过虫子,封闭好盖,母亲说泡越久效果越好。不过,一般情况下,浸泡一个月即可使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从有了母亲配制的“疔虫”,附近疔疮病患者就有了福音,再也不用受那种疼痛的折磨了。只需取一只草狼虫,敷于患者疔疮的疙瘩上,再敷点油渣,拿纱布包扎一下即可,半个小时后疼痛感就会渐渐减弱,不用吃药,也不用打针,只是禁忌吃猪肉和喝酒。轻一点的患者,只需要上一次药就能痊愈,重的也最多四五天后再换一次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家住在杨集洗澡堂旁边,洗澡堂门口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书场,我家门口又有一个存车处。父母性格和善,街坊邻里关系好,平日家里就经常有街坊邻里串门,加之常来听书的,三五八十逢集时来洗澡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母亲配制的“疔虫”,有神奇功效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小镇周边的十里八村,好多患者都慕名而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亲戚家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起了疔疮,她奶奶抱着她一路哭过来,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她奶奶把她手送到母亲面前,母亲刚要拿她手看疔疮是什么情况,她“哇”的尖声狂叫起来,立即坐到地上,不是奶奶拉着就要在地上打滚了。母亲哄她说:乖,我就看看你手指,不碰你疼的地方。她奶奶也哄着,这才畏畏缩缩地不再挣扎。小女孩大拇指旁肿起一个乌紫的疙瘩,紫疙瘩初起时比黄疙瘩更疼痛。母亲安慰她们祖孙二人说:没事的,刚起来,不严重,把疔虫放上去一会儿就不肯疼了!母亲专门把陈货拿出来,用镊子从瓶子里镊出一条已经被香油泡黄了的,有青菜虫大小的疔虫出来,放到小女孩的大拇指上。又从下面挖一些沉淀的香油渣涂在患处,撕一小块隔油的纸贴在疔虫上,用纱布把她大拇指包扎好。药性通过香油冰片渐渐渗入到病体,使烧痛处有清凉感,疼痛也慢慢减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奶奶一直在和母亲聊天拉家常,不知不觉中,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停了。她奶奶看女孩已经不哭了,就把她鼻涕眼泪擦擦,牵着她的手回家去了。领走时,母亲还包一个疔虫给她们带上,叮嘱她奶奶四五天以后再换一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那个疔疮病流行的年代,家家生活都比较困难,我家也属最普通的平民百姓,家里有这样的神丹妙药,如果用来赚钱,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而母亲,却从没这样想过,她心甘情愿为人治疗,分文不取。那些年,都不知道治愈过多少疔疮病患者。有知道感恩的人,也会送来一点农产品鸡蛋什么的,有不知道感恩的,碰见面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对于这些,母亲从不介意,她一直说:人行好事,没问前程。后来这个药方被别有用心人盗走,拿去用来作为赚钱的工具,而我母亲也只是一笑而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90年代初期,母亲病倒后,她与癌症抗争了两年。在那两年里她熬得太苦,太累,病魔把她折腾得油尽灯枯,再也迈不动腿,抬不动手去郊外捕捉草狼虫。她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不放下秋分,放下她牵挂的一切。临终前,还把余下的草狼虫叫姐姐带走,把它送给那些需要的人,别浪费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走了,也带走了我的秋天,她不再与大自然平分秋色。老屋孤零零地被遗弃在小镇一隅,小河不停歇地向东流淌,唯有老树上残存的孤叶,还在坚守着最后那一抹秋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注:本篇荣获连云港市散文学会,第四届玉兰花散文奖作品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发表于2020年《青年文学家》7月下旬总729期</p> <p class="ql-block">个人简介</p><p class="ql-block">龙秀,原名陈福荣,中国散文学会、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秘书长,连云港市散文学会、诗歌学会副秘书长,《当代作家》执行主编,《文学百花苑》杂志副主编等。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散文选刊》《中华文学》《中国文艺家》《散文百家》《特区文学》等,《欢乐中国年》入选《祖国万岁,名家笔下的爱国情怀》,数篇(首)散文和诗歌获得全国各级征文大赛奖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