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中师生活

北山

<p class="ql-block">  中师,就是中等师范学校,是培养乡村中小学教师的摇篮。如今,随着时代和教育的发展,它早已不复存在了。我是中师生,在我的个人档案中,凡是需要填写学历的地方,都工工整整地写着“中师”两个字。因为我是中师生,使我能有幸成为一名乡村教师,每每想起,心里总是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今天,写下这篇文字,以怀念那个一去不返的时代,怀念那段难忘的中师生活。</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夏天,我刚满十六岁,即将初中毕业。临近中考的那些天,我心里一片茫然。那时候,初中毕业生升学有三个选择:高中、中师和中专。我原本是想读高中的,可是回家跟父亲一商量,却遭到了他的坚决反对。他说,读中师多好,一出来就可以当老师,吃商品粮,读高中的话,三年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不知道呢,再说家里负担那么重,要供你三年的高中确实太老火得很,父亲说就考中师了。</p><p class="ql-block"> 我虽然极不情愿,但我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也理解父亲的心情,最终在中考志愿上填下了“中师”两个字。</p><p class="ql-block"> 考完预选考试,有一天班主任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说我考了548分,超预选线将近一百分,其他科目都考得很好,就是数学不及格。他说第二次考试很快就到了,叫我抓紧时间复习,特别是数学,能多考一分是一分,争取一次性考上,千万别考砸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次考试结束后,我更加茫然了,题目比预选考试难得太多。特别是数理化,有许多题目我都没有做,有的即使勉强做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在等成绩出来的那段时间,我心里总是充满不安,生怕考不上,那样我就没有机会再读书了。还好,成绩终于出来了,虽然比预选成绩低了一百多分,但班主任老师说,你这个成绩算优秀的了,录取中师不得问题,你就等着领录取通知书吧。听完老师的话,我的内心虽然还是没有多大把握,但比之前稍微有了些希望。</p><p class="ql-block">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被威宁民族师范民族班录取了,成为当年我们学校两个初三毕业班中唯一考上中师的学生。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他高兴得连声说好。就要开学了,父亲卖掉家中唯一的一头猪儿,送我去学校报名,从此开始了我在草海湖边四年的(当时威宁师范民族班属四年制)中师生活。</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威宁的秋天,充满了高原的空旷和苍茫。湛蓝的天空下,一片银灰色的水域在我的视野里渐次铺陈开去,我第一次见到了被称为高原明珠的草海。</p><p class="ql-block"> 威宁民族师范学校,就坐落在草海的旁边。操场对面是女生宿舍,一排红砖黑瓦房;左边是男生宿舍,也是一排红砖黑瓦房;右边是三层平房,是教师宿舍。后面是教室,两栋、三层,曲尺形的。办完入学手续,学生处的老师告诉我,叫我自己去找宿舍。然而我到男生宿舍,看遍了所有宿舍门上张贴的名单,都没有找到我的名字,最后在一间女生宿舍的门上找到了我的名字,原来是宿管人员看到我的名字中有“珍”字,误以为我是个女生,于是把我安排到女生宿舍去了,后来又重新把我安排住男生宿舍。</p><p class="ql-block"> 因为威宁师范学校属于中等民族师范学校,我所在的八九级(四)班又是少数民族班,所以相对普通班级来说,各种待遇都要优厚一些。特别是在生活方面,学校每月按时发放饭菜票,以班级为单位,由生活委员统一领来,然后发给每一位同学,不用学生自己交钱,完全是免费的。食堂里,各种各样的菜都有,当然,最常见的是坨坨洋芋、豆汤酸菜、莲花白,两角钱就可以打一份,如果出到一块钱,还可以打一份花菜炒肉。我的家庭条件不好,饭量也大,所以只能以吃饱为原则,花菜炒肉我只是一个月吃个一两回,打打牙祭就可以了。早餐通常都是馒头包子,馒头一角钱一个,包子两角钱一个。我每个月的饭菜票刚好够吃,也有食量小、节约一点的同学,月底他们的饭菜票还略有结余。</p><p class="ql-block"> 学校除了免费为我们提供生活以外,每个学期结束时还为我们发放假期返家的路费。这对于大多数和我一样的农村孩子来说,无疑大大减轻了父母的经济负担。四年的中师生活,除了第一个学期父亲卖猪给了我一百五十块钱以外,我基本上再没有向家里要过钱。直到现在,每当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心里依然充满了感激之情,感谢那个时代,感谢国家为我们的付出,让我们免去了诸多经济上的负担,从而让我们顺顺利利地完成了四年的中师学业。</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四年的中师生活,是丰富多彩的。虽然要学习的课程很多,但由于我读书一向都比较认真,也很用功,所以无论哪一门课程,都从来没有掉过科,也没有被补考过。除了学习学校所开的课程以外,我还积极参加学校、班级举办的各种课外活动。</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对古代汉语、现代汉语、语文基础知识等学科特别感兴趣,这得益于老师上课时深入浅出的讲解。特别是上我们古代汉语的陈绍炎先生,原本那样一门枯燥乏味的课程,硬是被他上得那样的生动活泼、浅显易懂。他的语言总是那样的妙趣横生。在他的教诲下,我们不但学到了许多新鲜适用的语文知识,更重要的,是他最擅长寓道德教育于课堂教学,常常在课堂教学中潜移默化地教会了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这在后来教书育人的工作中,给了我很多的启发。</p><p class="ql-block"> 记得先生第一次给我们上课,问我们有谁知道什么是“师范”。见全班没有一个同学举手,先生说,所谓师范,就是“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他说你们将来都是要走上讲台当老师的人,既要努力丰富自己的知识,更要不断修炼自己的品德,从知识上讲,要给学生一碗水,自己必须要有长流水,从品德上讲,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他说,老师不但要修改学生的病句,更重要的是要修改学生的灵魂,这就是老师最神圣的使命。勉励我们必须每时每刻都要认认真真读书,堂堂正正做人。人们都说,中师生是万精油,以后当小学老师,无论学校安排什么课程,都必须能上,而且上得好。所以,我们除了课堂上学习各种课程,还积极参加学校各种兴趣班以及各种课外活动,无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尽量通过学习,拓展提高自己的知识能力水平。 </p><p class="ql-block"> 通过学习,既培养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也提高了自己某些方面的能力。四年中,我先后获得过全校师范生板书比赛第一名、全校普通话讲演比赛一等奖、全校儿童文学创作比赛一等奖……虽然不全面,却使我在学习与实践中得到了许许多多的锻炼。</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在中师的四年中,我爱上了阅读。那时,学校图书馆的书特别多,一有空我就去泡图书馆,有时也借出来读。那段时间读过的书,记忆深刻的有魏巍的《地球的红红飘带》,鲁迅的杂文全集,司汤达的《红与黑》,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巴金的《家》《春》《秋》,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等等。在那样的年代,是书给我提供了充足的精神食粮,让我十七八岁的青春充满了积极向上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绍炎先生对我说,在读别人文章的同时,也要写点自己的文章给别人读,这叫来而无往非礼也。于是,我开始学习写作,并邀约几个和我臭味相投的几个同学,一起着手创办威宁民族师范第一个文学社——荒原文学社,社刊就叫《荒原》。我们起草好章程,并邀请陈绍炎先生当文学社的顾问,卢梅老师做文学社的指导老师,又郑重其事地召开了选举大会,选出社长、主编等等,于是我们的文学社就这样成立了。我作为主编,一个人承担了社刊《荒原》的组稿、选稿、编辑、刻印钢板蜡纸、油印等工作。虽然很辛苦,但很充实。后来,文学社不断吸纳了许多新社员,我们写都得很勤奋。渐渐地,社员们的作品先后在一些县级报纸上得到发表。再后来,有的社员还在《毕节报》《中师生报》《少年时代报》《四川教育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我也在一些报纸杂志上发表过不少的作文。</p><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通过编辑《荒原》社刊,我的钢板字刻得越来越好,油印的技术也越来越见长进,为我以后刻印试卷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刚参加工作的那些年,我们学校每次考试都是用钢板刻印试卷,有的老师刻得不好,印出的试卷也不清晰,他们都请我帮忙。我也感到能帮助别人,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三年夏天,威宁师范的校园里,开着火红火红的凤凰花,教室门前的两棵高大的柳树,比往年绿得更加苍翠。我们就要毕业了,所有的同学都忙着分别前的谈心、互相留言,开始逃课,甚至彻夜不归,在外面使劲地疯。</p><p class="ql-block"> 我编印完最后一期《荒原》杂志,在校园里的黑板报上写完一篇题目叫做《草海,我愿做你水里的一棵小草》以示告别。那些青涩的文字,有点淡淡的伤感。然后,我怀着同样伤感的思绪,去向我的老师们道别。陈绍炎先生和我在校园里照了相,并送了我一个笔记本,本子上用毛笔题了一首他创作的七言绝句:出井始觉天地宽,下水方知游泳难。博观约取竭吾才,规行矩步愧邯郸。诗的后面写着:录旧作一首与珍艺共勉——陈绍炎,并加盖了他那枚叫做“贾琳”的笔名印章。</p><p class="ql-block"> 二零零三年的农历三月,那时我在老家中坝小学教书。那一年天气出奇地干旱,老天不下雨,还整天呼呼刮着干风,水缺得厉害。有一天夜里,我去守水,出门时忘记了吹灭蜡烛,也忘记了关门,风将燃着的蜡烛吹倒在书桌上。等我挑水回来,只见窗户里浓烟滚滚,屋里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包括绍炎先生赠我的笔记本和我们的合影。</p><p class="ql-block"> 一晃,中师毕业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里,我先后当了十八年的山村小学老师,做过六年的基层新闻宣传,做过四年的政府机关文员。兜兜转转间,我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教育工作岗位,无论做什么工作,自问都不曾偷懒。一直为那场大火烧毁了我和绍炎先生的合影感到非常遗憾。可现在我想,那场大火虽然烧毁了那份珍贵的赠与,但却烧不毁我心里对老师那份真挚的感激,烧不毁我对四年中师生活的美好回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张珍艺,70后,毕节市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散文学会会员,有作品见于毕节日报、贵州日报、《高原》、《泸州作家》、《散文选刊·下半月》等。现供职于纳雍县教育科技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