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3年,我十四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五月初的一天,我突然患了急性阑尾炎,由于没有及时就医,造成了肠穿孔,我被父母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知觉。我不知道父母是怎样心急如焚地从丰台的住处把我送到东城这边医院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后来,母亲总是反复地给我讲,她看着我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的两条小辫子垂在了推车的外面,小辫子随着车的摇摆甩来甩去,把母亲的心晃得很慌很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住院,那家医院现在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第七医学中心,也就是我们叫习惯了的陆军总院,我住在外二科。那时候,部队的医院除了军人和军人家属之外,不对外接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阳光投射在洁白的床单上,房间里充斥着来苏水的味道,玻璃瓶里的液体通过一根胶皮管子正一滴一滴地流进我的血管里。我肚子里那个烂掉了的阑尾已经被医生割下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对面有个女人哎呀哎呀的喊叫,我俩之间隔着一个床头柜,柜子有点高,我看不到那人的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没有跟陌生人交流的能力,我觉得她的病一定很重,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实我也很疼,真的非常疼,尤其是我的腹部做了个引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问医生什么叫引流,医生说他用纱布卷了一根拇指粗细的纱布条儿,他把一大截纱布条儿留在了我的肚子里,隔一天要往外拔出一小截,剪掉,然后再拔,再剪,说是要通过纱布条儿把我肚子里的脏东西全部吸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大概经历了五次巨痛,每次纱布条儿往外拔的时候,那种疼,我无法形容。我真的想到了江姐,我攥紧拳头,上牙齿咬住下唇,以致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嘴唇咬出血来。每拔一次,我的汗水都会透过病衣湿了床单,头发也像水洗过一样。但是,我始终没有吭过一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给我换药的是位女护士,高高瘦瘦的,长的很好看,我不会判断年龄,不知道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所以我始终避开了对她的称呼,我牢牢地记住了她的名字:刘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刘护士对我非常好,她从不叫我的名字,叫我“美丽的小姑娘”。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听别人这样叫过我,尽管我知道我并不美丽,但是我很爱听这称呼。她每天都会以我为榜样批评我同房的那位军人的妻子,说我如何如何坚强,说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阑尾手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很快能下地了,刘护士组织科里的病人在一间大的病房里学习。那天是五四青年节,她让我给大家读北京日报上的一篇有关青年节的文章,我很骄傲地读。然后她又在病人面前表扬了我,说我是病人中最坚强和勇敢的好青年。于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英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成了刘护士的跟屁虫儿,她下班后就带着我在医院附近散步。在南门仓胡同的东口有一个小卖部,她就给我买些小零食,印象最深的是一管儿玻璃纸包装的五颜六色的糖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天刘护士休息,她带我去了附近的“东四人民市场”,还参观了附近的美术馆,这令我大开眼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站在宽宽的马路上,心想,假如我住在这里该有多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生命中有很多冥冥之中的事情,就在第二年,我随父母果然从丰台搬到了东城,居然就住在了东门仓胡同的陆军总院里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十四岁,是我生命中战胜疾病的一次重大体验,那次经历让我初懂了“勇敢”与“坚强”的内涵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难忘我的十四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感谢我的十四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