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小记

周海良

　　2018年5月8日摄。去年春天妻种的三角梅盛开了。

　 五年前，我准备将新居阳台全栽上桂树。

愿闻丹桂香，聊以慰乡愁。

没想到，父亲却反对，说，"那么大一个阳台，不种菜，可惜了。"说，"家里有现成的锄头耙子，箢箕扁担，还有蔬菜种子。"乡下老家，父亲留下一大堆农具，敝帚自珍，一直舍不得送人，这回，他老人家终于替它们找到发挥余热的地方了。

一开始，父亲试图说服我，只种菜，不栽树。

我坚决不干，苦口婆心地向他陈述了三条理由：

一来我是地主，在自家二十多平米的阳台上，享有自由种植权，有种菜和不种菜的自由，也有栽树和种花的自由，任何人都不应干涉；

二来全部种菜，将导致我家出现蔬菜过剩的危机，是一种浪费和腐败；

三来如果城里人都像我家这样自己种菜，自耕自足，菜农就会失业，影响社会稳定，有损来之不易的和谐局面，后果严重。

老实巴交的父亲听得云里雾里，他根本没想到，一宗貌似简单的阳台种菜栽树之争，背后却蕴含着那么多复杂的政治经济学问，他自叹才疏学浅，高举白旗，同意妥协。

一场阳台革命，现代法治思维彻底战胜了传统小农思想。

见他憋屈可怜，我心有戚戚焉，最终，和父亲达成共识：一半种菜，一半栽树。

父亲很高兴，为了牢固占领他那一半来之不易的革命根据地，第二天就火急火燎的请人从八十多公里外的老家运来一车宝贝：皮卡车装了十多袋菜园土，足有半吨，同时捎来几把锈迹斑斑的锄头，一布袋萝卜菜籽。面对眼前这一堆来自故乡的泥土，我一个人呼哧呼哧扛上了四楼，累个半死。土是扛上来了，腰却疼了半个月，上楼下梯都得扶墙走。

2013年7月1日，我播下第一批萝卜菜籽，松土，平整，扎扎实实干了一个时辰，革命的种子播下去后，悉心照料，按时浇水，一根根萝卜苗茁壮成长起来，绿油油的，像一块厚厚的绿地毯，煞是可爱。

一个星期后，收获了一脸盆胜利的果实，准确的说，是胜利的幼苗！当天晚上，亲自下厨，炒了两大碗，风卷残云，一扫而光。那一拨萝卜菜，全家足足吃了一个星期。

天天吃萝卜菜，群众的肠胃也忍无可忍。

想换换口味。

夜深人静之际，妻从网上买来秋葵种子，择一黄道吉日，亲自种上，土肥苗壮，秋葵疯长，2013年8月11日，我们收获了五枚手指大的秋葵。

旗开得胜，妻子喜不自禁，打算扩大战果，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包玉米种，见缝插针，在三棵桂花树旁播上种子，一天看三回，眼看她杨花，抽穗，居然在中秋之日，收获了三枚发育不良的玉米，眉开眼笑，把玩半天，方才入锅。期间，菜园还收获了香葱，大蒜，上海青，红苋菜之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楼下邻居见我家庭院经济火热，也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刚一开春，邻居就迫不及待的移栽了一批丝瓜苦瓜秧，过几天，又请人在我家阳台楼板下用电钻打孔，大张旗鼓的嵌入二十多个膨胀螺栓，牵上十多平米的铁丝网，方便瓜苗攀引。

看样子，准备打持久战。

苦心人天不负，两个月后，一大蓬瓜叶爬满了铁网，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瓜结的那个多啊，引无数路人驻足仰望，惊羡不已，邻居得意洋洋，不时邀我们下楼检阅其壮观景色。

硕大的丝瓜苦瓜根本吃不了，隔三差五的，邻居就抱来一大堆送上门，口口声声说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吃瓜不忘领路人，其实是要我们承担她家蔬菜过剩的生产危机，嫁瓜于我，我们只好笑纳，顺便送些时令水果、鸡鸭鱼肉，以表歉意。

有一回，父亲进城，给我送蔬菜，远远的就看见了邻居家枝繁叶茂的瓜棚，满心欢喜，一进门就赞不绝口，我笑他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家，谁知，他却不以为然，顾不上舟车劳顿，猴急地拜访楼下邻居，站在瓜棚前，父亲两眼放光，赞叹不已，好像那瓜棚是在他乡下屋门前自己亲手搭的，成就感十足。

观毕，父亲兴致勃勃地建议邻居秋天种上大白菜，空心菜，冬天种上冬苋菜，木耳菜，我担心父亲建议邻居明年种冬瓜和南瓜，便悄悄扯了扯他袖子，那些几十斤一个的大家伙，万一掉下去，砸烂楼下车子事小，砸伤过往行人事大啊。还好，父亲没有提出此类不靠谱的建议。

秋收过后，蛛网般的瓜蔓低头耷拉着，随风飘荡，大煞风景，邻居清理瓜棚颇费了一番周折。不知何故，第二年，偃旗息鼓，不再种瓜，改为种花，父亲闻讯，甚是懊恼，一气之下，去了珠海。

2015年4月，在我收割了最后一拨萝卜苗后，正式宣布，退出阳台江湖，不再耕种。

从此，菜园全面沦陷，转型为花园。妻不费一枪一弹，轻取阳台地盘种植权，我拱手相让，优哉游哉当起了甩手掌柜。

一个长期以农民儿子自居的同志，就这样自甘堕落了。

只留下一株藿香，父亲从乡下带来的藿香。

每年都长得一人高的藿香。

每次煮鱼，便到阳台掐一把藿香叶，美味无比。

很多人吃不惯那种特殊的味道，我和妻子却乐此不疲。

尤其让人感动的是，藿香生命力极强，无需打理，每年春天，总会重新焕发新枝。

妻子全面主持阳台大局后，积极履职，清理残局，重新谋划，从网上买苗木，从苗圃购盆景，忙得不亦乐乎。

虽说是半路出家，吾妻却无师自通，硬是用自己柔弱的双手，娇小的身躯，活生生将一个荒芜的菜园打理得风生水起，姹紫嫣红。

先后种过牵牛花，栀子花，蝴蝶兰，茶花，玫瑰，欧月，月季，刍菊。

费了不少银子。

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花体虚弱，那些花儿先后都悄无声息的谢幕了。我调侃说："还是桂花树好哇，一劳永逸，不象你那些小资情调的花花草草，娇生惯养，难得伺候。"

牵牛花倒是例外。

刚种下去那一年，疯长的牵牛藤把阳台栏杆全爬满了，开花时，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秋天，清理那一大堆残花败叶时，却费了半天功夫，来年不打算再种了。

没想到，第二年，一些残存的种子又开花了，有一枝隐藏在墙角的牵牛，趁我们外出旅游一个星期，顽强地开满了墙角。

妻子感叹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牵牛牛满园啊。

种花多年，妻最引以为傲的是三角梅和蔷薇。

妻原打算在阳台种上一大蓬红色蔷薇，兴高采烈的从马云家网店买了花种，没想到，却应验了马克思那句名言：播出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好不容易盼到开花，结果却大跌眼镜，开出的是那种野外细小如米的花，却奇香，微风吹过，满园异香。妻曾萌生一念，砍掉重种，另起炉灶。无奈，根深蒂固，奈何不得，只好眼睁睁的放任自流。好家伙，几年下来，那一丛丛野蔷薇，更加肆无忌惮的疯长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成为小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2016年春，妻网购了几株三角梅，精心培育，当年秋天，居然开满了鲜艳的红花，第二年春天，女儿晓曼结婚前一个月，更是怒放枝头，分外耀眼。

如今，阳台除了三株桂树，其余全是吾妻小资情调的蔷薇和三角梅了，我那三株桂花树，可怜兮兮的全被她们遮盖了，苟且偷生，无可奈何。

昨晚大雨，佇立阳台，回首往事，唏嘘不已。

作文以记之，戊戌年初夏。

2018年5月8日，妻子去年春天种下的三角梅在墙角盛开了。

2018年4月21日，楼下邻居也拆掉瓜棚，改种鲜花了。

2018年4月15日，妻子培育了一年的藤本月季终于开花了。

2018年4月15日，三年生野蔷薇绽放小白花了。

2018年4月7日下午。生机盎然的绿篱。

2017年5月21日。女儿晓曼结婚前几天，阳台上的三角梅花团锦簇，争奇斗妍。

2017年5月21日。去年春天，妻子网购了几株三角梅，一路疯长，冬天居然陆续开花了，一直延续到第二年夏天，那几个月，我家阳台的三角梅成了小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2017年5月13日。举头望楼台，绿荫遮檐外，客惊碧云半空浮，疑似绿瀑落九天。

2017年5月13日。盛开的刍菊，玫瑰。

2017年5月13日。含苞待放的欧月。

2017年5月13日。疯长的蔷薇长成了一道绿篱。

2017年5月13日。黄色月季花与翠绿的霍香比翼齐生。

2017年5月13日，阳台春意盎然，枝繁叶茂。

2016年11月20日

2016年9月21日。前年散落的一粒牵牛花种子顽强地生长成一篷浓密的景观。

2016年8月27日。妻子春天种下的三角梅挺拨屹立。

2016年8月27日，风景这边独好。

2016年3月5日，刚种下的欧月青翠欲滴。

2015年8月8日。攀沿栏杆的牵牛花。

2015年4月5日，我播种的萝卜菜长势喜人，左下角那株霍香至今仍每年发出新枝。

2015年4月5日，满园春色萝卜菜。

2014年6月24日，阳台怒放的牵牛花。这是我家头一次种牵牛。

2014年4月4日，蝴蝶兰绽放。

2014年3月11日，无可奈何花落去。

2014年3月4日，山茶花盛开，

2014年2月26日，去年种的茶花盛开了。

2014年1月19日，初冬的阳台，1月10日，乔迁新居。

2013年8月12日，我在南面阳台最早种上了秋葵。

2013年8月12日，在西面阳台桂花树旁种了几棵玉米。

2013年8月12日，阳台全景。那时新居刚刚装修不久。

2013年8月11日，收获的五个秋葵。

2013年8月9日，萝卜菜已经吃了一顿。

2013年8月9日，阳台丹桂飘香。三株丹桂是去年春天花了二千多元从苗圃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