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撰稿人:汤少钧</p> <p class="ql-block">制作编配:王芳</p> <p class="ql-block">公元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十三日,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曾經在水城鋼鐵廠一起吃苦患難的老同學老朋友相聚在文庙旁的孔乙己酒店,冒著奧密克戎的烽火硝煙煮酒论今昔,時代的車輪好快啊,而人生又是這樣苦短,不禁感慨萬千⋯⋯</p> <p class="ql-block">水城軼事</p><p class="ql-block">老友相聚,難免憶及往事,種種的不堪.年久竟成軼事,圍坐談天說地不免成為笑話,吾輩老焉…</p><p class="ql-block">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畢業分配,鬼迷心竅去了貴州水城“青槓林林場”(,這是代號,)其實是一个大型鋼鐵厰。俗話說黔驢技穷,但知之不多,于是經過三天二夜的火車,稀里糊塗地到達了水城東站,開始了苦難和自娛的生活。</p><p class="ql-block">一到那里我們被告知這里上了年紀的男人百分之九十以上解放前都是打家刼舍當過土匪,我腦子裏一陣驚恐,但再細想想窮得叮噹,為活路如何不去殺人越貨呢?眼前的破敗唏噓我仿彿来到了另一個世界。抬頭望去滿是泥寧,不到三米寬的泥漿路兩旁破陋的木屋買賣着一些生活用具,空氣中彌漫着白酒、土煙和乡人身上濃重的體味,時時想嘔吐。路邊攤蜂拥的漢人和苗民一樣脏兮兮….就這樣渡過了走進大山的第一天。</p><p class="ql-block">我被按排在外科工作,换药碗和镊子扣蛆打交道,这一天上班救護車拉來一個病人,是指揮部機要秘書的老母親,是位漢人。高位截癱長期仰臥在柴堆上,身體背部長滿了蛆,在廣場上我先行帮他清創再進手術室。病人俯臥在床,一股劇烈難聞的腐臭氣,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後退二步倒吸一口凉气,只看见背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雪白的蛆正在拼命的蠕動著,令人头皮发麻,我左手托換藥碗,右手用鑷nie子小心翼翼地將蛆放在碗里,手颤抖機械地操作着,當清除到三分之二時病人己奄奄一息生命體症蕩然無存。此时,我並未因此停止手上的工作而是繼續完成清創,然後用生理鹽水冲洗乾淨,用大塊紗布和繃帶加以包扎,焚燒了碗中的白蛆,這才脫下白大衣奔回宿舍,在水池邊我足足嘔吐了十五分鐘。从此我開始厭惡這個專業和它的本職工作。</p><p class="ql-block">青霉素?</p><p class="ql-block">沒完沒了的毛毛小雨,訴說着大山的悲哀“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某日趕場天,我搭乘救護車前往深山里的南開小鎮,說是鎮,無非就是二排木房。我看到樹上掛著一塊紅十字白布,寫着青霉素包治百病1元錢1針。樹下站一位穿白衣的人,手持50cc針筒,左側有十來個老鄉排隊蹶起屁股等著注射。此人不顧路邊停靠的救護車,竟不做皮膚消毒,也不換注射針頭,更不做青霉素試驗挨個注射。他无疑是个江湖騙子。1969年的1元錢在當地具有何等的購買力啊,真是黑心的騙子,愚笨的鄉民….</p><p class="ql-block">老鄉的東西極便宜,新鮮上好的黃牛肉一斤才1角2分。雞蛋一个3分錢,大家高高興興滿載而歸。</p><p class="ql-block">待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醫用石膏?</p><p class="ql-block">食堂的伙食還算可以,白米飯,偶尔有1 X2公分大小放了辣椒的紅燒肉。平時步行二公里,在一個叫壩西的小集市買些農副產品,雞蛋一串十個,僅三分錢,後來漲价成一角錢一個。我喜歡吃農民做的老豆腐,黃豆的醇香迎面撲來,好一陣清新的快感,是蛮誘人的,晚上吃個紅燒豆腐也不失為日子過得好安逸。每次趕場回来必带豆腐和菠菜,有些老鄉不會算賬,半斤菠菜他知道,四兩菠菜他們怎麼也算不清多少錢,可見得這些鄉民的淳樸和愚笨。</p><p class="ql-block">有次買菜,我的一個病人正好在賣豆腐,我和他聊天,他要送給我豆腐,我順便問他这豆腐好吃是怎么做的?他惊訝的問我:你不曉得啊?就是用你們醫院後面坡坡上的石膏。我腦袋嗡的一下,那是個醫用廢棄物堆場,石膏正是骨科病人拆下扔了的東西,我尽然還吃得津津有味。后来,直到我離開水鋼,就再也沒有吃過一頓豆腐。現在看見飯桌上的豆腐,我心里仍有揮之不去的陰影。</p><p class="ql-block">待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聖誕白蛆</p><p class="ql-block">一九六八年的聖誕節前一天,鬼使神差我被編入下鄉醫療隊,不過去的地方不遠,醫院後山翻過坡的苗寨。翌yi日,備好藥品和必要的器械,一隊人說說笑笑向苗寨進發。說是個寨子,也就散落著三、四十戶人家,有的房子破舊,有的稍好些,清一色都是在下面養豬,上面住人。寨子里的隊長和頭人出來迎接我們。</p><p class="ql-block">找了一块空地开始干活,內科萬良齊主任按排了幾個攤,苗民便三三二二結伴前來,有的篷頭垢面,有的還算乾淨,我極力想發現有没有長得比較賞心悅目一點的苗族女性,人之常情嘛,總希望有美的化身出現,可是沒有,除了周圍的異味。臨近中午來了一個苗族姑娘,頭頂上磐了一個髮髻,算是当地鮮艷的苗绣姑娘,苗民中少有的瓜子臉,中等身材,令我们赏心悦目了一会。然后,當她張口叫“大夫”⋯⋯”,黑黑的門牙即可澆滅了我們的好心情。上午基本歸類,兒童的皮膚病、寄生蟲病和女性的婦科病。正當我們取出自帶午飯時頭人和隊長不由分的说,將我們拉往幾戶人家,而這種熱情實在招架不住,我去的那戶人家看似乾淨,我和同事都坐在磚上,主人把一群小孩趕出屋外,隨即拿來幾個缺口的土碗要斟酒,他說這八毛三的苞谷酒他家三百陸拾五天,天天都有,見我死活不喝便起身要炒菜,他從房頂叉下一只象小貓一樣的東西,仔細看是只老鼠,開膛破肚,生成滿滿一腹腔的蛆。他說蛆有二種,糞蛆和肉蛆,這個肉蛆用白菜和辣椒炒一下好吃得很。我幾乎要流淚了,一個多月前剛跟蛆打過交道,現在又要我吃,莫非落到魔鬼的山谷?又想到正是聖誕時節,大多數人在吃聖誕大餐,而讓我吃聖誕白蛆,主耶蘇一定不會讓我吃蛆,我失态了,背上包冲出屋子,拼命向醫院方向奔跑,心里不斷詛咒着蛆和我的工作。</p><p class="ql-block">後來我遭到軍代表、工宣隊的訓戒,我似乎明白了許多。</p> <p class="ql-block">招待所的日子</p><p class="ql-block">在場壩與老水城之間有一块約二百亩的稻田,堪稱寶地</p><p class="ql-block">,為了通過稻田直達水城而修建的一條小公路倒也挺乾淨。因為水鋼的特殊性而佔用了水城縣委機關大樓,作為招待所,水鋼印刷廠也設在招待所,水鋼醫院在招待所設立醫療點,方便印刷廠員工和住宿的客人。又是一個陰差陽錯,我去輪換藍青醫生(己故)</p><p class="ql-block">招待所是一幢二層樓的磚木結構建築,這是水城地區最豪華最漂亮的大房子,彭德懷視察指揮三线建設就在這所房子里,而醫療點曾是元帥住了六十多天的起居室,現在,我就住在這間屋里工作和起居。招待所有來自鞍鋼的三位員工,經理,門衛和鞍鋼總經理陶惕成的私人廚師(陶惕成1966年在水城被人打死,廚師因而流落在此)。廚師老王頭血壓偏低,只要我用藥物將他的血壓維持在正常水平,老王頭拳拳相報。多次囑咐我無事不要早起,他會备好我的早餐。於是我常常八點多起床,九點去食堂,他只收我一角錢菜票一兩飯票,給我專門下了滿滿一小鋁鍋的麵條,二個荷包蛋外加一大瓢豬油,臨走還抓了一把蔥花撒在鍋里。每星期給我做一次蛋糕。當時能有這待遇我真是受寵若驚,難怪他說彭元帥也不一定吃得上油水那麼好的麵條。這時我才知道人的關係原來是這樣的。雖然外面的環境很差很差,可我在醫療點得天獨厚。每天下午總要在電爐上煮一小鍋三樣湯(板栗、芋艿、紅薯),有時糖沒了,臨時敲二安瓿高滲葡萄糖,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p><p class="ql-block">招待所有一輛馬車,每个月回醫院領藥我都是趕馬車去的,來回二小時,停在醫院廣場上眾人都想來試試趕車的滋味,而我是將此當作娛樂,當然安全很重要。</p><p class="ql-block">水城地處鐵路公路交通樞紐,前往毕節、威宁、盤縣和雲南昭通等地都在水城中轉,于是从上海去往各地的學生聽說我樂善好,紛紛來找我,他們真的很苦很苦,在深山老林里,我多少是在一大型鋼鐵企業,都是淪落人,我的內心充滿了無限的同情,往往不論男女免費提供住宿一晚,請他們吃頓飯,次日送他們上車。這種場合的溫暖是錢買不到的,當然我也有優勢,為此這些過客至今還記得我,偶爾會打個電話來問候一下,苦難環境里生成的友誼是悲壮的,但總是很難相忘。</p><p class="ql-block">日子一天天過去,忙碌的公事和私事,時間不覺難捱,每晚睡前總要想想還有何事忘了。</p><p class="ql-block">在招待所的日子里令我最高興最有意義的便是巧遇好友李文正,從此便奠定了我與對的人在一起,講對的話,做對的事,吃對的東西,去對的地方的人生觀</p><p class="ql-block">待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巧遇</p><p class="ql-block">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那是個下午,我在街上買些吃的,-個印刷廠女工急匆匆找我說屋里有二個上海人在等你,我匆忙地趕回去,走到二樓樓梯口惊住了,足足楞了有十几秒鐘說不出話来,還是文正先開口:听虞惠根說你在這里,我不信,哪有這麼巧?可上來一看窗台上有長笛木盒,我断然確定無誤。长時間的握手,坐定,我連忙在電爐上煮三樣湯。離開上海前知道文正被分配去青浦一所中學教語文,見我有疑惑,他即刻說妻子葛玲被水城衛生局分配去了法耳區衛生院,那個地方是稱水城摩天嶺,交通極險惡,一周才能回水城一天。啊,我终于明白了,他是為夫妻團聚,照顧妻子,也為實踐諾言主動要求調來水城工作,事前竟然不知道有這樣大型的鋼廠。原來文正崇尚愛情至上主義,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那個年代確實造就了大批優秀青年,我們自已又何曾不是呢?可結局都不盡如人意。人民銀行的虞惠根互相很熟了,說定了,今晚在我這里用餐。文正暫無住處,不如就住這里,近水樓台嘛,和招待所李經理商量後同意免費住一陣,這重要的舉措令我們着實很高興。这段時間不斷有人來來往往,文正也享受到了我的荷包蛋面條。北京的張雷頻繁出入招待所,他長得象混血兒,父親是北京某大學的校長,張雷喜歡和我一起趕馬車去醫院,他在醫院也有朋友。</p><p class="ql-block">我白天上班,晚上在房間里做一些二重奏的練習,我記得有一首海頓小夜曲,文正拉小提琴我吹長笛,曲子的和聲很鮮明很豐富,旋律好聽又簡單,我們從中獲取了極大的愉悅。當時在大山里能有這樣的音樂聲,無疑是帶來了文明,也是给苦涩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乐趣,盡管這樣的文明是不完美的,有着數不尽的缺憾,但是,客觀上是文明來了。</p><p class="ql-block">高興之余總會伴有小災小難。某天李經理腹痛找我,查了腹部,胃痙攣,給他服用5 cc巔茄合劑解除痙攣。可10分鐘後他臉色通紅,滿口胡話,並跌跌踵踵,是中毒症狀。我趕緊去找瓶上的標簽说明,因時間長久污染破損,只有巔茄二字,我誤以為是合劑,其實是酊劑,差點鬧出人命。這起事故狠狠教訓了我,幸好取得李經理的諒解相安無事。招待所的工作平时是為印刷廠工人解決小傷小痛,為北京貴陽來出差的干部解決一些頭痛腦熱,日子過得既安逸又舒適,但是我壓根不喜歡自己的本職工作。</p><p class="ql-block">後來文正被按排在水城中學教語文,他的博學風趣贏得學校專門給他的一間平房。</p><p class="ql-block">我們在水城的工作生活受到了在人民銀行會計部工作的上海前輩顧友龍夫婦的全力幫助,至今銘記于心。</p> <p class="ql-block">水城轶事一一中午,炒一盘青菜,油光光的,再煎二荷包蛋,安心地吃着午饭。突然思绪把我拉回五十二年前……</p><p class="ql-block">一个雨天的中午,妻子下班在食堂打了一份白菜半斤饭,踩着泥泞回家,我忙不迭地准备吃饭。打开饭盒白菜上漂着的红辣椒,很诱人。聊着上班的那些事,说说笑笑。平时吃饭我多狼吞虎咽,十分粗鲁,可就在这時我整个身体僵直了,抽筋似的脸痛苦地定格在12:00,我从嘴巴里掏出一张纸,一张柔软的白色皱纹纸约0.8平方厘米,是一张该死的手纸。我立马端起饭盒冲出房门远远地扔向后山,在水笼头前漱了半天的口。</p><p class="ql-block">妻子也在为打回这份白菜深深的内疚。无奈之下只好从箱子里取出一听珍藏了二个月的午餐肉罐头解决了我们的午饭,至今我对午餐肉仍情有独锺。</p><p class="ql-block">人是最容易适应苦难的,不知道今后的硅基生命会遇到这种苦难吗?</p> <p class="ql-block">水城轶事 九</p><p class="ql-block">1972年元宵节我正在贵阳出差,早晨吃了一碗辣味汤圆外出,途经小十字市场,一个地摊上摆着不少唱片,那时我从上海带来一个四速唱机,正在寻覓唱片,不由得弯腰细看,一本包装精美的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费城交响乐团演奏,尤金. 奧曼迪指揮的78转三张装唱片,是一个本子,感觉很古典,而且没有听过。我暗暗高兴,一听要价二十元便傻住了。一上午我都在和他讨价还价,磨破了嘴唇,此人还算正派老实,最终以十元钱成交,回招待所的路上欣喜苦狂,在水城我将它视为文物。老友文正不惜徒步十多公里来我家喝茶吃饭同欣赏,真可谓苦中作乐啊!正巧院长路过我家听见音乐声进来坐一会,他连声说:阿尔巴尼亚音乐,好听好听!我也连声说:是啊,是啊!可心里在说:狗屁!</p><p class="ql-block">五十多年过去了,今天又是元宵节,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想起那张唱片,想起那个院长讲的话,感慨万千啊!</p><p class="ql-block">几十年来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在我心里產生了不估量的定力,塑造成今天的自我,感谢古典音乐,崇拜古典音乐。</p> <p class="ql-block">水城轶事 十</p><p class="ql-block">山顶大学 1</p><p class="ql-block">冶金工业部水城钢铁厂是由鞍钢援建的大型三线企业,全国各地前往报到的大专院校毕业生据指挥部人事处吳劍秋处长解绍共有873人。当时都住帐篷,加之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可想而知突然陷入这样的困境,谁都会束手无措。无奈,上帝将这群二十多岁的青年扔进深山老林劳其筋骨,要他们流出铁水,泽渔而生。</p><p class="ql-block">水钢焦化厂为炼铁厂高炉提供焦碳,厂内基本设施齐全,並集中了众多青年才俊,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来自华东化工学院,他们在焦炉上抬煤,昼夜三班运转,每当下班时蓬头垢面,若父母见状一定心痛不已。一个特别的机会我与873人中的他们有缘相识,並经常来往。他们都是我的兄长,一直对我关心有加。后来在焦化山顶盖了二栋不伦不类的楼房,这才得以让一部分学生搬进楼房生活。这是一个优秀的群体,集知识、正直、善良、互助友爱于一体,这又是一个特殊的大学,我在这个大学里重塑了三观並自觉驱除了五十条邪恶的洗脑忽悠。为有如此的人生进步感到高兴。在我的心里山顶大学的校长非谢志明兄长莫属,教务长当然是出类拔翠的顾文达兄长了。袁鈞庐、贺钟祺、陈文炎、任维亷、陈大宏等各位兄长始终在我心里,真的很想念他们,祝福他们身体健康,阖家幸福!</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