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末,我家搬到了这个群山环绕的小屯子。我从公社中学毕业以后就回屯子在生产队参加了集体劳动。和我家一趟街隔两家尽把西头有一个马架子,五保户老潘头就住这个马架子。马架子房在六七十年代的东北山区比较多见,它和正房的区别是正房坐北朝南,房屋走向是东西向的,一般分为三间或两间,而马架子房走向是南北的,窗户和门都开在南面。老潘头家园子还不小,夏天满满当当地长一园子蔬菜,葡萄秧倭瓜秧葫芦秧爬满架,像个正经过日子人家。</p><p class="ql-block">老潘头长个笑面,稀拉巴登的几根胡子,中等个,见谁打声招呼并不多唠。六七十年代山沟里老跑腿子也不少,哪屯都有个几个,哪个身上都有些故事。跑腿子没找着媳妇涌咕啥,个人有个人的那啥原因。</p><p class="ql-block">老潘头年轻时在本屯一个小财主家当伙计,和财主家的闺女好上了。闺女的爹妈嫌潘家穷不同意呀,后来闺女就有孕了,闺女带肚嫁给了本屯老王家王小子。闺女长得小脸小个,又嫁给了王小子,屯子人给闺女起了外号叫小老王。后来小潘一怒之下就去参了军,没文化呀,复员后又回了屯子,看哪个姑娘也不顺眼就把个婚事耽搁下来。老潘头不管年轻时还是年老时都没在生产队里干过活,小日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也是柴米油盐一样不缺,因此人送外号潘老爷。生产队那时不管你年轻年老干没干活,一年360斤皮粮都会分给你,一般60岁以上的单身老人就按五保户待遇了。</p><p class="ql-block">那潘老爷常年也不干活指啥生活呀,小鸡不尿尿,必有弯弯道。那会儿也不允许做小买卖倒登东西,潘老爷盯上了供销社的土特产品采购站。春天挖穿地龙,夏天挖刺五加,秋天采橡子打榛子松籽,冬天上山抠皮子,小日子过得啥也不缺。</p><p class="ql-block">他和小老王的事别看捂着盖着,屯子里的大人孩子没有不知道的。潘老爷是他爹的事,小老王儿子知不知道还真没人知道。自打过了门,王小子对小老王就看得很紧,看了皮看不了瓤。潘老爷家后园子西北犄角留个角门子,是不是给小老王留的没人知道,但可是有人看见一整天黑了小老王就贼溜溜地搁那儿进出过。</p><p class="ql-block">小老王的儿子公社中学毕了业,后来参了军,在部队的地方上谈了个对象,复员就留在了当地。小老王让儿子叫去看家做饭看孩子去了,潘老爷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单公子了,不过有人唤常也看到有女人从他家进出。</p><p class="ql-block">其实潘老爷最拿手的抠皮子,简直杆可以称做抠皮子专家了。抠皮子其实就是抓黄鼠狼。抠皮子是当地人的叫法,人们把黄鼠狼叫做黄皮子。抠皮子都是在冬天,为啥在冬天呢?冬天一落雪,黄鼠狼的爪印就清清楚楚地留在雪地上了,打哪儿来,上哪儿去,走什么路线,窝在哪儿就都暴露了。</p><p class="ql-block">冬天一大早潘老爷就出发了,背一个背夹子,布口袋里面装着红辣椒、铁夹子等。脚上穿着用光板牛皮做的褶靰鞡,狗皮帽子,身上就穿着普通的棉裤棉袄。为啥不穿皮大氅或大衣呀,因为黄皮子从来不在清堂林子里做窝,它做窝的地方都是榛柴岗,跳石塘或是灌木丛生的山坡子上,穿皮大氅或大衣刮刮拉拉,衣服刮破了不说,走路行动也不方便。</p><p class="ql-block">每年都整皮子,南山头,北山头,西大岗,老道沟,哪里有皮子他都烂熟于心。早晨小清雪一停,潘老爷就上了山,码着黄皮子的爪印在山坡上转来转去。捋着黄皮子爪印找着洞以后,确定黄皮子就在洞里。他便找来羊胡子靰鞡草,从他的背夹子里拿出干红辣椒,包上靰鞡草探进洞里一块,然后点着靰鞡草,一烧辣椒浓烟裹着辣味用扇子一扇,刺鼻的辣味就钻进洞里去。潘老爷在洞口支起夹子,就专等黄皮子挺不住了就会逃出洞来。</p><p class="ql-block">夹子的劲调得较轻,夹不死黄皮子,重了夹坏皮子采购站给不上等就卖不上价。黄皮子一露头就被夹子夹住,潘老爷用布袋子罩住,把逮住的黄皮子在树干上摔死,一天弄个三两个就满载而归了。</p><p class="ql-block">回到家,从黄皮子嘴巴开始剥皮,不能有伤,破了就卖不上价。剥成一个筒,晾干后翻过来,脑袋、四个爪子、尾巴一个完整的皮筒,采购站收购一个能卖10来块钱呢。</p><p class="ql-block">民间传说黄鼠狼是黄大仙,会迷人,潘老爷不讲那个。可他动不动就跟人说,他在家喝酒迷迷糊糊时碗里的酒也不知道都哪儿去了,他说让黄皮子帮着喝了。潘老爷有时候也有犟脾气,一惹乎着谁,人家就骂他老绝户气,老鳖犊子,他也不生气。别看潘老爷是轱辘棒子一个,自己家里也是安排得妥妥的。五保户生产队也就把一年分的360斤口粮送来,再给拉两牛爬犁半干不湿的柴禾,就没别的了。过年用的大米、白面、猪肉半子、小鸡、粉条子、冻货自己张罗的一样不缺。</p><p class="ql-block">那一年快过年了,邻居看潘老爷家烟囱好几天没冒烟了,就喊他没动静。邻居找来队长,把门弄开一看,人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死了。尿盆子在枕头旁边,看他是自己卧病在炕渴急眼时,跟前又没有人把自己的尿都喝了。</p><p class="ql-block">队长安排木匠撺了一口白茬棺材。把他自己准备过年的大米猪肉半子小鸡粉条子等嚼咯安排人做顿饭,大家造巴一顿,把潘老爷用马爬犁拉着埋东河套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