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2px;">1997年，我参加工作第一次在车站过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2px;"> 除夕当天，沙河站站长杨司卫吆喝着：“一切按老规矩办，从年三十到年初三，免费供应吃喝！”朱园跑到车站食堂，掀开大冰柜一看，里塞满了各种肉食和速冻水饺，餐厅角落里堆放着米酒和啤酒，白酒限量，兰陵大曲每晚一瓶。小站人不多，年三十晚上不回家的，行车室加上调车人员，连清扫的算上，也就七、八个人。调车长午睡醒来后，就一直在食堂帮厨。下白班，朱园推门一看，大桌中间摆着四个不锈钢盆，炖鸡、烧鱼、大肘子和排骨，周围挤着十来个盘子，凉的、拌的、热的、炒的一应俱全，全桌没有一个素菜。水果只有大梨，直接扔在地上纸箱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 “放鞭炮！”杨司卫扯起喉咙喊道：“把安技科那小子摊派的鞭炮全给我点了！”值班员徐大勇连忙问道：“今晚放完了，明天还放吧？”杨司卫笑着端起酒碗说道：“明天我回家，副站长值班，你爱放不放。”徐大勇立刻见风使舵说：“对，明天我也下班回家！鞭炮全部点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 “砰！砰！砰！”室外响起急促的鞭炮声，“来！来！”杨司卫喜笑颜开地逐个碰杯说：“给各位兄弟拜年啊，明年争取多发钱，哈哈哈。”辣辣的白酒咽下肚，朱园连忙夹起一块鸡肉。徐大勇伸头看一眼，没好气地对朱园说：“没眼色吗？和站长抢鸡胗吃？”朱园一听楞住了，杨司卫狠狠地瞪了徐大勇一眼，厉声训道：“大年三十的，你给我闭嘴，大家随便吃啊。”“哈哈，”徐大勇笑了起来，他从盆子里夹起一个鸡腿，放在杨司卫面前盘子里说：“杨站长你吃，你看这个大鸡腿多肥啊，这几个大肉鸡都是我买的，以前没有这种鸡，叫肉鸡，你看看肉多不多？浑身都是肉疙瘩！上天土地办来检查，那个吴主任还说什么，说不吃肉鸡，嘿嘿，真不识货啊。”杨司卫猛地把鸡腿送到他碗里说：“你吃啊！”杨司卫又捞起一个鸡头，夹给他说：“你辛苦了，多吃点，到底是谁不识货？我看就你不识货，你就像这个大肉鸡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看看，这个鸡腿有胳膊粗，鸡脑袋就这么一点点，怎么回事？吃激素吃的。”徐大勇根本不听这一套，他大口地吃着鸡肉，吃完端起酒碗和朱园碰一下，大叫道：“我弟！”“哎！”朱园急忙端酒应声喊道：“我哥！”“哎！”徐大勇痛快地答应着：“干！”“干！”朱园大喊一声，昂头举杯一饮而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 朱园喝的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他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回宿舍躺下。凌晨两点，朱园披着大衣起床接大夜班。室外寒风嗖嗖的，零下十五度的天气，朱园赶紧裹紧大衣。到行车室推门一看，一个盲流蹲坐在炉子边，是个40岁左右的女人。她披头散发的靠在炉子旁，浑身冻得一个劲地哆嗦。“怎么回事？”朱园问徐大勇，原来是孙华调车作业时捡到的，她睡在高边车里，快要冻僵了。车站周边流浪的人很多，冻的受不了的时候，会到行车室暖和一会。朱园上个班就捡到两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把他们带到行车室，问清情况让公安把孩子送走。朱园赶紧拿来优质的白煤块，把炉子加满，透了透炉灰，火苗“呼呼”往上冒，不一会，炉壁的铁板烧的通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 那女人终于暖和过来，精神也好多了。徐大勇开始问话：“哪里来的？”“嘿嘿！”她张口就笑，笑了一会说：“俺是新媳妇，嘿嘿！”朱园正斜着身子打瞌睡，一听这话，两人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神经病啊！疯子！”徐大勇愤愤不平地叫道，“大过年的，孙华这畜生！带个疯子进来，朱园你盯紧点，千万别睡着了！她会打我们的，这大过年的，挨揍怎么办？”吓的朱园赶紧调转椅子，看了看那个女人，她穿的比较干净，流浪的时间应该不长。朱园找个别人扔掉的茶杯，倒了点水给她，叮嘱她说道：“你喝水，别打我啊。”那女人抬起头，神采飞扬地说：“不打！我不打人的。”接着她面带玄虚地讲道：“我告诉你啊，有人啊，一辈子！我说的是一辈子！都没当过新娘，哈哈，我就当过；我当新娘子时！哎呀，那个漂亮啊！那个美啊！呀~！”说着，她居然唱起来。徐大勇和朱园哈哈大笑，两人睡意全无。</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凌晨三点，麻将终于散场了，站长杨司卫猛地推门跑进来，他跺跺脚说：“真冷啊，马上下大雪了。”说着，他把一个塑料袋往炉子边一扔说：“吃吧！大过年的，不能饿着。”接着笑呵呵的对朱园说：“刚才孙华找东西给她吃，没有食堂钥匙，你看，我给送来了，哈哈，你们两个辛苦啊，我睡觉了。”那女人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四个馒头，一个烧鸡，还有几大块牛肉。她喜笑颜开地扯起一个鸡腿，猛地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忽然，她想起什么事情，停住嘴，擦了擦手问朱园：“你吃不吃？”朱园连忙摇头。“你不吃？”那女人半信半疑地问，“真不吃？哎，吃点吧？”她看了看剩下的三个馒头，犹豫一会后，猛地拿起一个馒头，坚定地挥手说：“给！你吃！”说着，直接放在朱园桌上。“我不饿！你吃吧。”朱园赶紧把馒头送回去，那女人还想送回来。朱园急忙摆手，鼻子酸酸的。人之初，性本善啊，连疯子都这么善良，饿成那样了，还能想着别人！可她怎么落到这般田地呢？她应该不会无故打人的。朱园叹口气，放心地闭眼休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 清晨六点，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朱园睁开眼，发现墙角空空的，那女人不知何时走了，装食物的塑料袋也不见了。朱园推门一看，室外大片的雪花被暴风卷着到处乱飞，雪花顺着门缝吹进来，吹到朱园衣领里，朱园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地面上连脚印都没有，那女人早已走的无影无踪。</span></p> <p class="ql-block">谢谢观看，内容节选自小说《四等小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