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错过与枞菌的相遇

云卷云舒

　　在微信朋友圈读了梁云的《问天 雨 在哪里》和石朝勇的《莫名的忧伤》，触动心思，想起2022年秋天的种种，动了想写下这一年沉淀下来的点滴感受的念头，动笔后一直拖着，直到听见小柯老师的歌曲《送别2022年》，才慌慌张张结了尾。

　　这个秋天，最大的感受，莫过一颗字，旱，从记事起，就没遇见如此霸道的干旱，山村许多古井滴水不存，小溪断流，旱地干裂，一丛一丛的竹子枯黄，崖壁上的小树也默默地换上黄色外套站成绝望的姿势。人的承受力，是慢慢的增加的，旱情袭来时，是温水煮青蛙似的，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发现，哦，哪慢慢积累的感受，是如影随行的焦虑、不安，如同临时停留在干枯小溪中央的大石块上，望着暴雨后上游倾泻的山洪，犹豫，不知所措，待到洪水迅猛合围上来，瞬间淹没大石块，无可奈何的情绪难以控制，濒临崩溃的边缘。

　　不经意间，猛地回想起，这个秋天，似乎少了点什么，往年的九月下旬十月初，湘西的公路边，集市上会有一小堆一小堆待售的枞菌，今年的秋天，不见一朵枞菌，心中的怅然难以释怀，忍不住想起以前秋天进山找枞菌的往事。喜欢上山找枞菌，大多数人并不是买不起，湘西的枞菌价也不高，黄枞菌20-50元一斤，乌枞菌刚面世也有价高至80-100元每斤，但也是刚出现在乡村集市的前一两天，大部分时间段，也就50元左右每斤的价格。乐此不疲的人，大多因喜欢那份找寻快乐的体验，有经验的，喜欢独自进山，没经验的邀上三五至亲好友，一把小柴刀，一个背篓，简单一点的，拿上一根小棍子和小桶子、小袋子，秋天雨后，三五个太阳天后的山里，在矮小枞树下，刨开草丛，就能去找寻，淡黄色的枞菌，或淡紫乌色的枞菌，一朵、几朵，一小丛菌伞安静地散落在丛树下的干枯的松针下，或是浅浅茅草丛中，当你翻开松针、茅草，找到那些大大小小的鲜黄色、淡紫色的枞菌时，不期而遇的喜悦溢满山林。熟悉山里情况的，不长的时间，就能找到三两斤，甚至一提桶，一背篓；新手进山，不了解情况，也有翻过一小山坡也只找到几朵的。当你钻丛林，爬山坡，不经意间，在山林里遇见期待的一朵朵鲜活生动的菌子时，那份突如其来的惊喜够你回味好久。在山里遇见有同样目的找菌人，不管是初相见的陌生人，还是熟人、朋友，都会停下来聊几句，顺便互相展示下成果，遇见收获多且大方之人，也会问你要不要分点菌子，如果你不客气不拿自己当外人，他也会真的分给你一些他收获的喜悦。当一个人独自进山时，偶尔也会遇到不曾期待的状况，当你只顾低头找菌子，不知不觉也会迷失在丛林深处，偶尔一抬眼，遇见一座突兀的坟茔，当四周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时，内心会产生一丝丝莫名的不安，于是你也会放弃对山珍美味的追逐，小心翼翼地寻找退出丛林的小路。找寻枞菌的惊喜、不安，如同抽烟的人对香烟的依赖，到了时间，到了季节，就会想去体会一把，而今年的秋天，找枞菌的时间段过去了，猛地想起，还没进山找过枞菌，因为没有雨水，菌子没长出来，心里就有种郁郁寡欢的叹息，这个秋天，与枞菌错过相遇的喜悦，错过就错过了一个季节，只能期待来年的重逢，只是不知道枞菌会以什么方式留下存续菌种等待重生的密码。

　　曾经驻点扶贫驻村的前妇女主任伍姐打来电话，说新米出来了，还有点稻田鱼，邀请我去她家里取点新米和稻田鱼尝鲜，说她没车不放便送下城里来，伍姐是实在人，说了，你不去，她会生气的。因去村里的公路在升级改造，特别难行，我和妻买了点菜，绕道花垣县去到村里，伍姐的话题绕不开干旱，她说今年本想多养点稻花鱼创收，谁知道旱情来的这样厉害，鱼儿不停被搬家，后来都搬到一水井边的稻田里，谁知道同村乡亲的十几只鸭子闯了进去，稻田水浅，哪里经得起折腾，鱼儿好些翻了白，那乡亲也觉得惹了祸，赶紧给伍姐打电话说明情况，伍姐问：“哪那门搞哟”，那乡亲也答得干脆：“哪门搞，还能哪门搞哟，你快去田里捡鱼!”,伍姐边说边笑：“有什么办法，我只好把那些翻白还没死的鱼捡回来处理了”。我问伍姐，驻村工作队离村时我嘱咐她和村秘书水成栽的黄金茶，捱得过干旱吗，伍姐一声长叹，说栽茶树的土地都裂开好大的逢，已经干死了，抵抗不了干旱，明年也不准备栽了，我也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转个话题说在来的路上遇见老秘书水成在放牛，我停车和水成聊了一会儿，伍姐说，造孽哟，你没看见他家养的牛，都瘦好多了，特别是领头的那头公牛瘦得变形了，我家牛养的少，太热了，我提水给它们浇水洗澡，水成家就不行了，他养了十多头牛，没那么多水给它们洗澡。离开村子时，路过村部，竟然遇见留任村支书，其实内心也蛮期待能见他一面，我下车和他聊了一会儿，问他周末呆村部里干嘛，他笑答，值班呀，热情邀请去吃中餐，因中午有个兄弟接儿媳妇，要赶回去吃喜酒，婉谢他。离开村子时，心里有点点高兴，没想到能遇见我驻村时的三个村干部，转眼望望晴空万里的天空，看着公路周边开裂的旱地，枯黄的草，枝枯叶黄无精打彩的树木，那一点点的开心，瞬间又被转换成莫名的焦虑、不安情绪。

　　2022的国际舞台，最抢眼的是俄乌冲突，俄的理由是欧盟东扩威胁到俄的安全，乌是王巴吃秤砣，铁了心也要实现加入欧盟的梦想，刚开始，还是摆出绅士模样，开辟平民撤退通道，不损伤民用设施。慢慢地俄乌在前面直接开打，美国、欧盟在后面支援炮火。据说泽连斯基当演员时演过总统，挥洒自如，不过自己当总统就比演总统要复杂的多，拙荆见肘地支撑着，坚持不变的是那一身绿色T恤和胡子拉喳的造型。战事因林林总总的前世今生缘由，欲摆难休，由军队的纠缠，到拿扎波罗热核电站说事，再到北溪输油管道被破怀、克里米亚大桥发生爆炸，道德、公平的天平开始倾斜、沦陷，冠冕当皇遮羞布下，无外乎是利益，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大到国家之间，小到小团体之间，个人之间，逃不过那句俗语“天下乌鸦一般黑”，是呀，真有只乌鸦穿白色外套公开亮相，那真是稀奇事，该上头条。现代战争打法也是让人脑洞大开，传统的步兵枪战刺刀拼杀全然不见踪影，高科技成了战场舞台的主角，几十公里，数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外就已经完成了对目标的打击，全是烧钱拼科技的玩法，令人叹为观止，全然颠覆了我们观念中对战事的感知，古人真有远见，早就讲过“决胜千里之外”，也许就是预言了现代战争的模样。

这个秋天，我最难缠事的也许就是种菜了。妻姐和姐夫来保靖帮忙一起照顾岳父、岳母时，因农民的节俭、勤劳，在一块被征收的土地上，将一块灌木丛林地开垦出来种菜，约有两亩左右。岳父相继岳母离世后，为他们开的卖米粉的小餐馆因口罩等原因，生意惨淡，维持不下去。他俩为生计所迫南下福建打工去了，留下的菜地，让它荒芜了，总觉得对不起姐姐姐夫，于是试着学种菜，但农活不但要技术，还要体力，干不了那么多，于是就邀请了几家朋友一起种菜。一起种菜的朋友，都只是利用下班时间来劳动的业余爱好者，还有一个微信群，到了种菜苗的时间，群里吆喝一声，一起去整地种苗，边劳作，边聊家常理短，平淡的日子倒也添了不少快乐。吸取去年播种季节干旱的教训，看了气象部门的分析，为了解决干旱对播种的不利状况，我从网上购买了育苗的塑料盘，在阳台上育了白菜、红菜苔苗，以期待能在数十年一遇的旱季也可以抢到种菜的时间段。从九月中旬开始，找不到种菜苗的天气，天天艳阳高照。终于下了点雨，勉强把白菜苗、萝卜种子种下去，可是老天又是万里无云的天高云淡，没办法，只好每天下班背水去浇点水，期间有两天有事，再去一看，幼苗被晒死好一些，有时去晚了，用手电照着给菜苗浇点水，发现那些村民也在灯光的照亮下给菜苗浇水，难怪古人讲：“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当自己种的菜可以摘收时，炒一份自己亲手种的菜，那味道和菜市场买的还真是有些不同，别有一番滋味，也许，因为那是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收获，所以有一份特别的感受。

12月的某天，记不清了，从花垣县回保靖，车子冲出高速收站，习惯性踩了脚刹车，准备接受健康码、行程码检查，眼光下意识搜索下，愣住了，那些坚守在风里、雨里的疲惫不堪的身影不见了，简易的挡雨棚消失了，我脱口道：“撤了”，坐在副驾的妻应答：“嗯，撤了”，回过神来，我问：“在花垣上高速看见那里也撤了吗”，妻说：“没注意看”，我说：“再去花垣看看，他们撤了吗，可以吗”，妻答：“随你”，方向盘一扭，又上高速路，这次在花垣县高速路收费站出口，我没踩刹车，平缓驶出，顺畅掉头回保靖。随后一星期左右，我身边的同事大部份人都成了养“羊”人，我急急忙忙去药店买药，准备养“羊”，可是一步迟，跑完找得到的药店，关于感冒的药也只剩“感冒灵颗粒”，其他售空，无奈之下，找开药店的大学师兄求援，三天后他给了我一板（6粒）布洛芬，我小心拿回家。2019年的年末，我是从“吹哨人”李文亮的哨声中，感知到风险的来临，而他确在一个大雪漫天飞舞的黑夜，静静地一个人走了，萍老师写了一篇短文送他，题目是《我走了，带着一张训戒书》，文中写道，到春雷滚滚，如果有人还想纪念他，请给他立一个小小的墓碑吧！不必伟岸，只须证明他曾来过这个世界，有名有姓，无知无畏，他的墓志铭只需一句：他为苍生说过话。

2022年12月30日深夜，微信朋友圈看见有人转发了小柯老师的歌曲《送别2022年》，试着点开听听，一听之下，内心慌乱不已，连续听了10多遍，老师在歌里唱道：

道个别吧

深一脚浅一脚的一年

让你哭笑不定的一年

悲喜重叠的一年

道个别吧

2022年12月31日

背景音乐：小柯老师的《送别2022年》

封面摄影：向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