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

李筱龚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婆家住在坡顶,门口一条又直又长的土路直达坡底的国道,每次一下车,远远地就看见亲人们挥手招呼着,路旁邻居们热情的招呼着“德几回来了”,(“德几”是乡亲们对母亲的昵称)。印象中,小的时候去外婆家固定在大年初二,外婆生有八个儿女,初二这天不仅我们回去,其他几个已婚的女儿女婿都会携儿带女一起回来,门口是看不到外婆的,她肯定在厨房里忙并幸福着。小小的我并不关心这一切,一进门就直奔厨房,因为我知道外婆早就将礼物——半挂土鞭炮——放在灶眼里,在外婆家,作为第三代第一人,外婆对我的宠溺无以复加。我把这串鞭炮一个一个拆下来,小心的揣进兜里,抬头看向外婆,一直在忙着全家年饭的外婆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递过一根香,我拿着外婆点燃的香,站在厨房后的无花果树下,用一声声“啪”、“啪”的鞭炮响,告诉邻居家的伙伴们——我来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次过年,有个人是一定会见到的,那就是哑巴子。村里两个哑巴,一高一矮,我说的哑巴子是矮个,他只要看到我们,必定会笑着过来打招呼,双手作揖,嘴巴里咿咿呀呀。秀姨告诉我,这是哑巴子跟我们讲过年好呢,我笑,哑巴子就要抱我,眼睛却看着秀姨,得到同意后才抱起我,我也不怕,仍是笑,哑巴子转了一圈放下我,朝我竖起大拇指,然后才点燃大人们给的香烟。我长大后,哑巴子虽然抱不动了,仍会来拍拍我的背或肩,和我打招呼,笑容依旧。我弯腰递给他烟,因为外婆告诉我不能失礼,哑巴子当年朝我竖起的大拇指,这时总会朝向外婆,我望向外婆,坐在藤椅上的她笑得合不拢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婆家附近有个小小的火车站,在外婆家门口,一眼就看得到两里外的铁路。坐火车去外婆家是我最喜欢的,没有原因就是喜欢,融进了灵魂,就算在做最喜欢的游戏,就算在吃最好吃的,只要听见火车响,我就扔下一切跑到门口,眼睛盯着远处的火车,嘴里吼着火车的鸣笛声“呜……呜”,吼得涨红了脸、凸起了筋,一直要看到火车远走不见了才进屋来。儿子五、六岁大的时候,看到火车的反应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外婆看见了,望向妈妈“跟龚乃细细几一样咯”,眼里满是慈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公去世的早,瘦弱矮小的外婆便背起整个家庭,给了两个舅舅完整的家,带大了孙子孙女。外婆没什么文化,对子女的教育是靠行为的力量去引导和感化的,教子女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勤劳本分、与人为善。身体尚好时,外婆总是自己洗衣做饭,不愿麻烦儿女,后来做不动了,依然坚持做些扫地等力所能及的事,身教胜于言传,外婆的子女儿孙们都很诚实淳朴,传统孝道在这个大家庭里发扬光大,从未听到儿孙辈出现不孝不义的事情,形成了良好的家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4日早上起来,查看到昨天核酸结果是阴性,便打算上午去打疫苗。正在房间隔离的妈妈突然说要去外婆那里,我打电话给大舅舅说妈妈是“羊”,舅舅讲他那里都是羊,好,不说二话,出门去医院。到了之后发现一直照顾外婆的蛮姨眼睛通红,两个舅舅不断打电话,安排后事。外婆回到家里自己床上,儿女们都在边上,才撒手而去,走得很安详也很安心,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吃席的时候,听到同席讲:“这个婆佬真的蛮顾后,到死都不愿麻烦儿女”。外婆人好命好,生时享受了四世同堂、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逝时经历了养老送终、寿终正寝的生命美好终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我而言,外婆是最后一个叫我“孙子”的长辈,这也让我格外的悲伤。丧仪这几天,除了卧床的父亲,全家都有症状了,我还得回家,从小外婆就看重后人,一定不会怪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婆,在跨年夜,我想您了,敲击这些文字的时候,就是我在跟您诉说,您一定听得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