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年之记

静水流深

　《南方周末》是个神奇的存在，它总是能在同一个时点让那么多不同阶层的人，被宏大叙事的霓虹照耀之下，还能发自内心地盈出满眼的热泪。但是好象从来不会有人感觉他煽情，2022年的新年致词点题，“裂土重建，谁让人间值得？凛冬守夜，谁在点燃篝火？”，倒有点象在形容我们心目中的《南方》，孤独的守夜人，沉默中带着悲悯，守望着北方一片苍茫。

　　不得不说，这一年的种种，即便对于我这个普通人来说，也谈得上有几分魔幻。

　　3月份，我所在的小城激情上演了一出人间闹剧，特殊的时期冒出个特殊职业的感染者，加上坊间花边新闻加持，一时间满城围剿一只著名的熟食品牌。

　　悲催的是，我一觉睡醒居然躺枪变成了黄码，还附赠一个浪漫的称号“时空伴随者”。脑子里第一时间飞奔过一万匹羊驼，三分钟之后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三点一线的行踪轨迹是断无可能，转而窃喜自己怕不是白捡了几天带薪休假？可惜那点兴奋劲还没消化完，当天晚上就踩着点开始发烧，还烧得有声有色的。那时候的防疫规定隐瞒不报还是很严重的性质，所以我硬着头皮打电话给社区报备，电话里小姑娘严肃地要求我不要出门，在家等着上门核酸。结果我烧得神智不清在家躺了两天，也并没有人来理我，任我阴阳不分地休养生息一周，最后还是自己爬起来去医院发热门诊核酸自检阴性转了码。

　　当然，这是在2022年的冬天之前的事儿，到了11月份，在全国各地被压制了一年的奥米克戎之阴影终于还是波及到了这里。记得那天是周末，我在回合肥的动车上看见这边我所住小区的业主群里一片惊恐，一群大白的图片意味着小区刚刚遭遇了疫情封控。

　　而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侥幸脱身，就被出站口疯狂挥手的大白吓得汗毛倒竖，高音喇叭重复着让乘客紧急疏散到其他出口，偌大的通道里四散奔逃的人群仿佛某部电影的场景，有种巨大的恐慌和逼仄。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流推搡出了站口，坐在副驾上惊魂未定的时候，朋友发来段抖音视频，说你出来了么，刚听说车站有疫情被临时封闭了。 这个情节是多么的戏剧化，我当时觉得我可以写篇小作文。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没几天几乎整个城市都封了，然而实际上那段时间，是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大范围的封控。我在合肥的家中，好处是终于可以安心地盯着儿子上几天网课了，次生伤害是每天都想要把那个时不时对着电脑笑成表情包的货给拖出去一顿打，就这你还不能真翻脸，还不能嘴太碎，不然他会说他快抑郁了，这时代的尘埃象一座大山压得他们这些宝宝喘不过气来。。。。好吧，疫次元时代，孩子不易，老师不易，家长也不易，都不容易。

　　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是封控期间哪也不不去，偏偏要每天挤着时间出门去做一趟核酸打卡，排队的人总是很多，百无聊赖看着手机消磨时光隔着一条马路就是被封控的省委大院，说是封控，其实就是拉了一条带子，里面不时会有散步的老头怒骂几句，门口的保安一声不吭，泰然打着瞌睡。那一周合肥一直在下雨，看着人街道上一片落叶泥泞，我总会莫名想起《百年孤独》里奥尔良诺说的那句：“马贡多的雨，下个不停。”

　　因为担心父母在安庆的封控区里无人照应，合肥的小区解封之后，我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几乎和我到家的时间同步，这个城市突然宣布解封了，简直奇迹，我顿时觉得我又至少可以吹一年。然而人生总是一波三折，乐极生悲是常态。第二天疫情指挥部的夺命连环CALL就从合肥追到了安庆，宣布我是密接，要准备去集中隔离。那时候就很恐慌了，因为阳性的已经很多了，如果去集中隔离的话风险系数会比在家中大得多，我讷讷问是否可以选择居家隔离，答复我二十条规定密接必须遵守5+3的政策。也没敢通知家人，一夜未眠，翻二十条和各种网上攻略，顺便把家里清理了一遍，又收拾了行李，作了两手准备。

　　第二天防疫办的电话来了，问我准备好了没有？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跟工作人员商量，我说首先我没有在国家政务平台上查到我是密接人员的信息，大数据也有可能不准确。（之前确实是有这么个系统），其次即使是密接，新二十条也并没有说必须强制性集中隔离，有条件的可以选择居家隔离。那边稍作犹豫，然后很爽快地同意了我居家。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英明的，因为第四天的时候，随着新十条的落地，行程码上的箭头，纷纷成为朋友圈的截屏纪念，而之前种种封控，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甚至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羊了个羊”是2022年最火的游戏，只是大概没有人能想到，它居然是为这一年的结尾做的一个铺垫。平安无事三年，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全民竞相通关“羊了个羊”

　　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幸运，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小插曲，就是老老实实地阳了，也是在毫无准备中顺理成章地感受了传说中的反复高烧、痛到昏迷、用嘴呼吸的同时没有忘记痛骂一顿砖家，然后幸运地扛了过来。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我裹着厚厚的帽子戴着口罩走过阳光和熙的小区，还有些咳嗽，体感好象有点失灵。外面的人很少，只有家家户户阳台上颜色鲜艳的腊货提醒着又是一年春节来临。有个大妈精神有些问题，常年坐在后门口自顾自地说笑，从她身边走过，看她晒着被子笑咪咪地自言自语，突然觉得这烟火人间的寻常日子就是美好的。

　　2022年就这样踉跄而过，所有年终总结的版本，共同构成了互联网的记忆。有些人和事永远留在了昨天，很多人没有来得及等到从容告别，就带着遗憾沉默地成为了一个基数。而更多的人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里的他人，在命运的洪流里，没有谁不是被裹挟着前行，但只要还有一份发自内心的善意和共情，就能让人觉得，这人间值得。愿2023年，我们和我们所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