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窗外偶尔响过一两声鞭炮，岁月安澜、静谧而美好。<br> 经历了三年的小心翼翼、躲躲闪闪，我们终于迎来了与病毒正面交锋、殊死一搏的时刻。在举家皆阳、调侃毒株的氛围里，我们看到了热搜上名人泰斗的讣告、朋友圈里对亲友的悼念，以及各种纷繁复杂、难辨真假的“专家建议”。突然患病的措手不及和对亲人的担忧心疼，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这并不是一场轻松加愉快的全民闯关小游戏，而是泄洪一般，来势凶猛的较量和考验！<br> <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寒假（2020年1月），我收拾好狼狈的身心，生平第一次狠心抛开父母，订好了三亚、广州、龙岩、井冈山等等的车票，决定开启一个月的深度跨年游。出发当天，爸爸亲自送到楼下，半身不遂的妈妈站在阳台上笑着挥手，为我能开心而感到高兴。</p><p class="ql-block"> 享受了温暖的阳光、沙滩和海水，满心期望地准备下一段旅程之际，阴历二十九的新闻里传来“病毒存在人传人”的消息。我和诸多旅行者一样，突然成为滞留他乡的惊弓之鸟，抢不着回家的票、退已经抢到的票。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在大年初三晚上逃回了长春。</p><p class="ql-block"> 一路的颠簸和恐惧，点燃了我漫长的发烧之旅，吃各种药无效，坚定地认为自己被传染了新冠。那段居家隔离的日子虽不是人生的至暗时刻，但却真切地体验到了抑郁加身、想要纵身从楼上跳下去的感觉。彼时的焦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家人。自己得病也就罢了，还要把这要命的病毒传给与自己至亲至爱的家人，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发烧不能回家看妈妈，因为不能回家看妈妈而继续发烧——直到四月份，排除了一切可疑症状和接触史之后，我才站到缓台上的窗户外，把自己戴着N95口罩和防护手套包好的饺子放在窗台上，隔着玻璃，近距离看到了妈妈！</p><p class="ql-block"> 妈妈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她平时最喜欢的红毛衣，宛如过节一般。由于不敢开窗，说什么也听不见，妈妈只是挺直了身体，一直笑着，让我记录下这来之不易的会面。也就是这10秒钟的视频，成为我后来再不忍心删掉的画面。</p> <p class="ql-block"> 或许正如茨威格所说，“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对旅游筹划得太过开心，让我在开心之后拥有了成倍的焦虑。此后的一年当中都在因为各种原因发烧，高烧惊厥发抖，长烧怀疑人生，平日里对妈妈的探望和周末的陪伴，也因为“发烧-痊愈-14+7”的循环而变得屈指可数。</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在这一年，在妈妈最想念孩子、吃得最不好的一年，她突然离开了我们！抢救之际，ICU因为疫情取消了每天的探视；弥留之际，因为疫情要做两难之选：要么一直抢救到最后，所有亲人不得见；要么马上出院，人为地提前结束生命。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把5天水米未进，都没能给我们一个眼神、一句话的妈妈送进了离医院最近、可以不用核酸、允许多人探望的临终医院。妈妈就是在这样一所冰凉、脏乱、破败的医院里，走完了她善良赤诚、困苦多病的一生。每每想起这件事，不要说肝肠寸断，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然而，这就是疫情之于平常百姓家的“关”，时间能过去，人也就能过去。</p><p class="ql-block"> 此后的时光里，封城、静默、隔离、抢菜、囤药、核酸成了肌肉记忆，手机的日志上也大都记录着每天的行程信息。封控最持久的日子，老爸用水果刀雕刻烂掉的菜叶，全家人用狗狗的鸡胸肉汤炖了本应扔掉的几小段白萝卜樱……从寒冬落雪到桃花绽放，我们和狗，还是迎来了春天！</p> <p class="ql-block"> 此时已是2022年末。我曾因为过度保护妈妈阻断了亲情团聚而后悔，我正因为想全力保护爸爸而沦为过度防疫的笑柄：一个把自己装进套子、几乎与世隔绝、防疫到牙齿的人率先中招儿，冲入羊圈。为了保护家人和同事，接到疾控电话的我立马中止上班行程，从家里搬了出来，独自一人完成了从“阳过”到“阳康”的过程。这其中最难熬的并不是发烧的痛苦，而是3-4天潜伏期后对家人的惦念。在此，要感谢命运之神对我的怜悯，感谢亲友同事对我的关心，也要感谢我自己对阳友的安慰和鼓励。</p><p class="ql-block"> 恢复期间，爱人因为回农村给病危的亲人送药而无法继续陪伴爸爸，搬过来与我一同隔离。几天后，他还是失去了那位亲人，变得很忧郁。一日，又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同事父母离世的消息，便对我说，“回家看看爸吧”，我忍着声声咳嗽、阵阵心慌：“算了吧，安全最重要。”他悠悠地叹气：“是啊，如果不是为了老人，咱们也不必这么小心。”我在心里无奈地反驳：难道只是为了老人吗？也可能是为了我们自己。这就像角马过河，一批角马倒下了，并不影响后面的角马继续向前奔跑；而奔跑的角马中，谁又敢确定下一个倒下的不是自己？这种对生活的奔赴，可能就是我们人类战胜无数战争和灾害，得以生生不息的秘诀吧。</p><p class="ql-block"> 初试锋芒之后，我们发现，大部分人阳了以后都是先发朋友圈；大部分人阴了以后都是去饭店撮一顿，再发个朋友圈。白衣天使、人民警察、快递小哥、环卫工人好像拥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和无可记挂之人，依然那么执着靠谱地奋战在一线，维持着这个社会的运转。所有外在的表象都告诉你，阳了不可怕，事物本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可是群里的亲人却告诉你，今天胸疼、明天冒汗，阴了也还要虚弱好长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年终岁尾，人们都在盘点一年的收获，我却在清理三年的伤口。我多想对嘲笑我“过度紧张”的人说：“如果不是顾念家人和同事，我有什么可怕的？有的人的勇敢是冲刺，我的勇敢是坚守！”我们这代人没有经历战争、灾难，却经历了疫情，看到了疫情之下的包罗万象，体悟到了疫情之中的内心总总。如果终将躲不过，我们说它是“大自然的馈赠”；如果终究是改变不了，我们说它是“最好的安排”。好在我们挺过了病毒能要相当一部分人命的艰难时刻，互相搀扶着，迎来了决战的黎明。</p><p class="ql-block"> 面对狡黠肆虐的猛兽，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也许只有安排好了后事，看淡了生死，接受一切结局，才能活成那个洒脱平和、通透自在的佛。也往往正是如此，才能守得云开见明月，除却疫病暖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