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三年

王凌云

新冠的英文COVID-19，意为2019年底开始的新冠大流行，然而2020通常是记忆中的新冠元年。2020年初武汉的新闻铺天盖地，偶尔和同事们说起，大家都淡淡的，仅仅觉得新闻而已。媒体上的讨论中普通芬兰民众说芬兰每年流感都要死500-1000人，还是多关心一下流感吧。二月中旬公司去西班牙的格拉纳达远程办公一周，同事第一次在西班牙听说新冠，回到芬兰回忆起当时的满不在乎，认为这里是芬兰，绝对不会有问题，然而不久后原打算一起过复活节的朋友感染，才知道这事并不遥远。二月中旬到三月初是传统的滑雪假，也是旅行的旺季，新冠新闻让很多游客担心旅行社取消期盼已久的行程，总之都仍觉得那是在遥远中国发生的事情。当时芬兰的第一个病例是一位在拉普兰游玩的武汉游客，后在拉普兰医院得到救治。

二月的最后一周是2019年计划的西班牙马贝拉旅行。临行前查看西班牙疫情，在北部的巴塞罗那有零星病例，我们的目的地是西班牙南部，依约踏上行程，一切按计划完成，这期间关注到西班牙当地的疫情由出发前的2例增加到离开时的50多例。在我们回家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去超市采购食品， 发现部分货架上少了琳琅满目的感觉，打电话问朋友发生了什么，朋友玩笑说没出去旅行的正等着出去旅行的背病毒回来，所以买好东西做准备。上班后公司发了个关于新冠信息和措施的长邮件，觉得情况变糟。回看西班牙的疫情陡增，惊觉踩着红线边沿回来，颇有后怕的感觉。三月初的滑雪假结束，欧洲的疫情从南向北蔓延，芬兰开始讨论启动国家紧急状态法，公司通知能回家办公的尽量回家办公，娃学校也通知开始上网课。芬兰正式启动国家紧急状态法，赋予政府干预公民个人生活的权力，在疫情严重的首都赫尔辛基地区实行了封控，限制该地区的人员和其他地区的人员双向出入，关闭边境出入，号召国民尽快在边境关闭之前回来等。娃学校去交换的学生有的刚到国外交换学校两三周，不得不提前结束赶在国境关闭之前回来。航班开始大面积的取消，同事朋友都不得不取消了已定的旅行。 芬兰总理桑娜·马琳在新闻会上表示， 我们选择相信我们的人民。

从单位和学校的集体办公学习到居家办公和上网课，加上疫情的蔓延，种种不适和隐约的恐慌。公司订了搬家公司把办公用具、家具等送到各家，项目的同事们都要重新建立不能面对面的联系机制， 以及出现问题后的解决方案。开始预定各种正式的工作和非正式咖啡时间的网络会议，解决大家的工作和心理问题，会议说到这是我们生命中的一场大危机，最终每个人都会感受到它的影响。通知大家不管多小的问题，只要你认为是问题的都不要犹豫提出，还预订了专业的心理咨询服务提供给每位员工。这一年中公司不时地寄送到家里各种不同的礼物包和卡片，表示我们同在，宽慰分散居家办公的每个人。疫情前学校提供早、午餐，网课后学校把它换成一周的食物包，每周可以通过邮件登记下周的食物包并到校领取，然而对疫情的担心加之我们一起在家吃饭，一次都没去登记领取过。

2020最大的冲突恐怕就是戴口罩了。旅居世界各地的华人都通过国内的情况明白口罩的作用和重要性，然而没曾想在这里就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在咖啡时间聊天中，同事们也问起这个问题，推荐他们戴上口罩，当时国内的疫情已基本平息，我老板还问起我国内的家人好吗，是否结束居家办公，用了多长时间。告诉他大概三个月的时间，但仍需要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给老板说如果我们回办公室，我是要戴口罩的。老板说我们尊重你的文化，戴口罩没问题。一度和朋友们讨论起这个问题，诚然可能有传统的观念认为公共场所戴口罩会引起恐慌和不适，但如果事关生命，两害相遇取其轻，应该戴口罩。和同事的讨论后，认识到也许还有某种文化的影响，如果举例极端一点，他们给中国人说这绿帽子极好，戴上消灾百病，中国人会毫不犹豫戴上了吗? 大家都不禁莞尔。

同事也说起芬兰现在也没口罩可买了，不由得背心发热脸发烧，庆幸网络聊天不可视。疫情之初，海华们担心国内的亲朋们和支援国内抗疫物资的短缺，运送大量的抗疫物资回国，一心祈盼疫情尽快平息下来，恢复原轨平稳运行。等疫情到自己身边时，这里确实没口罩了，有点愧对芬兰人民的感觉。芬兰国家储备中心提供的储备物资优先供应了医疗行业和老人院，市面上依然缺口罩。国储中心与芬兰的一家口罩制造商合作，从中国迁回了一条生产线，开始在本土生产，厂家说虽然国储的采购价格比当时的市场价格便宜，但这会是长期的合作，我们着眼于长远。因为花粉症，家里一直有少量的口罩，疫情的发展也难免担心起来。曾经寄给国内家人的两盒口罩，家人还没来得及用，又原封不动寄回来，被顺丰递送到英国转机，额外收取了欧盟入境产品的关税。看着这两盒口罩，感慨并未为世界创造新的东西，却实在贡献了一把国际GDP。海华们自嘲打全场，上半场助阵，下半场上阵。

不管怎样2020的秋天最终还是达成了口罩共识，芬兰卫生和福利研究院THL也推荐公众戴口罩。也是秋天的某天，不知何因突发高烧39度多，虽然有些担心，但直觉这不是新冠，除了发烧和浑身发软外，没其他任何症状，连鼻塞都没有，呼吸也正常。打了本市的新冠电话，给我预约了当天的核酸检测。当时因为资源有限，核酸检测的结果需要三天时间，退烧后才收到核酸阴性的检测结果， 觉得这是2020 最好的消息了。2020圣诞刚过，新冠疫苗开始接种，首批供应了疫情最严重的首都地区医护和高龄老人，然后依年龄从高到低给国民提供疫苗接种，至此走上疫苗防疫的道路。 

2021度过了最初的混乱，欧盟各国之间依旧有严格的边境管控，芬兰退出紧急状态法，首都地区的封控取消，毛细血管般的防疫措施仍在社会生活中继续。尽可能的居家办公，新冠病假补贴和自我隔离，清洗和保持手部卫生，正确的咳嗽和喷嚏方式，保持社交距离和避免聚会等，人们对口罩的接受度大大提高，基本都戴上了口罩。大型超市延长了开放时间为7-23，以分散人流避免集中购物，建议顾客尽可能地把早上9点以前的购物时间留给高危人群如老年人或有基础疾病的人群等。超市在进门处增设了柜机，网上购物后超市装好物品放入柜机以便自取即走，同时也提供付费的配送服务。体育馆和游泳馆关闭，老人护理院限制探访，公共场所都配有手消液，餐馆和酒吧有营业时间限制。新闻除了感染和死亡病例的报道外，一直向公众报道疫苗接种的进程，呼吁到达年龄接种段的请尽可能地接种疫苗。医护也一度出现短缺，政府临聘了退休尤其是刚退休的医护人员来缓解人手短缺，也补充到集中的疫苗接种点。

芬兰THL也推出了一个APP进行新冠追踪接触，主要是用于通知在公共场所接触过新冠确诊的人员。娃在某天早上打开手机后就蹦出红色提示，按照THL的要求得在家隔离10天，如果没有症状可以不去核酸检测，有症状的需要去检测。当时娃无症状，看到学校邮件得知学校有学生确诊，可能她与其中的学生在同一间教室上过课。刚好那是她们的考试周，于是邮件老师，老师让她在家参加考试，幸好芬兰学校的考试一直是在网上进行，这次就是考试地点不同而已。在家待了10天网课，娃最终没有任何症状，但遗憾错过了高中最后在校的时光。娃在初夏毕业，因防疫学校没有邀请家人，并把学生们分成三组参加毕业典礼，家人们只能网上观礼，再次遗憾错过和娃们一起分享喜悦的时刻。每说起高中时光，娃说她们总觉得只上了一半高中，时间记忆停滞在新冠开始的那年。

除了娃爹需用学校的实验设备不能完全居家办公，我居家办公也慢慢适应。娃学校在秋季开学后恢复到校上课，日常生活除了不能去游泳馆外，基本保持了原有的节奏，每周末一家人仍一起去超市采购食品，娃说得出来放松一下。这一年中我们陆续完成了疫苗接种，娃和爹都是第一针反应最大，犹如感冒发烧，后面依次反应减弱，而我刚好相反，第一针除了手臂注射处有些肿痛感外并无太大反应，第二针后有感冒的疲倦感，2022年的加强针后竟还发起了低烧。娃爹说你要是没点反应可能就白打了，说明对你免疫系统的训练没啥用。可能我就是属于反应迟钝的，免疫系统也不例外。

2021的11月南非爆发奥米克戎变种，几天后英国发现两名携带奥米克戎的病人并有南非旅行史，当即率先断航南非，紧接着欧盟各国限制英国游客入境。然而英国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奥米克戎传染性很高，可致命性没那么高了，加之疫苗接种，很快看到新闻上英国宣布放开防疫措施，不禁错愕。事情发生在圣诞前后，一度有说法奥米克戎是上帝送来的圣诞礼物，天然的新冠疫苗，而一度怀疑是不是英国政府疲于劝说不想打疫苗的公众，那就等着收上帝的圣诞礼物。

疫苗接种后防疫措施在秋天有所宽松，限制人数的聚会放宽到50人。2021年末公司恢复了每年邀请配偶或男/女朋友参加的小圣诞爬梯，通知了预订的聚会酒店需要疫苗护照。爬梯前公司订购了抗原测试剂，通知大家为安全起见，请在聚会前进行测试，并申明作为雇主，我们没有权力要求你这样做，只是多一层安全以保护大家的健康。事实上没有任何人问过参加爬梯的同事和家属们是否进行过测试，酒店则是履行防疫措施挨个检查了每人的疫苗护照。爬梯聊天中感觉到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坦然面对疫情。

2022奥米克戎已然成为新冠主角，慢慢地开始听到有认识的人得新冠了。整个过程开始逐渐变成如果你还没听说朋友得新冠，说明你根本没有朋友， 然后是阳的都在横行霸道，阴的都在瑟瑟发抖， 因为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症状，感觉到新冠离自己越来越近。

年初时候娃同舍一位德国女孩感染新冠，三个女孩商量了一下，娃和另一个芬兰女孩把宿舍里小卫生间腾出来德国女孩用，她俩用另外一个大卫生间，然而淋浴间不得不共用。三个女孩周末轮流打扫宿舍卫生，刚好轮到德国女孩，娃替代了她生病这周。电话告知我们情况时，难免担心娃，嘱咐她一定戴好口罩手套处理垃圾，注意通风和清洁等。所幸最终一切平安度过，芬兰女孩和娃也没有因此被感染。

战争和瘟疫都曾经是历史书中的事件，没曾想如此的近距离。2022年2月24号俄乌之战开始，当天的项目会议和客户会议上都提到这个令人震惊和难过的消息。一位芬兰同事说看到新闻后非常震惊，完全不能工作，只好关上电脑出门走走，让阳光照到身上才能感觉好一些。公司很快组织了两场集体心理辅导讲座，主题为facing the war 面对战争，讲座中很认同把注意力集中在你可以控制的事情上。

三月公司依旧组织去传统的滑雪村活动，晚上吃饭的时候旁边的几位同事一直在说俄乌战事，挨我坐的同事Fxxx Russia N次，活动回去后这位同事阳了，不由得担心了一下横飞的唾沫星子是不是也喷到了我，并且在回程两个多小时的大巴上这位同事就坐在我前排。住滑雪村同一木屋的其中一位同事，一起聊天，吃东西和桑拿，在回去后也出现症状。经历好比冒险小游戏，最终没有任何症状，谢天谢地谢人。

随着疫苗接种和疫情的变化，欧盟各国在年初开始放松边境管控，关闭了两年的人们开始旅行。我们于7月旅行巴黎，旅途累并快乐着，有得必有失。最后一天离开巴黎时，戴高乐机场的值机人员告知因飞机满员，可以把我们的手提行李免费托运，忙乱中把手提行李中随身携带的外衣忘取出，结果在随后近一个小时的安检排队中慢慢感受到凉意而无衣可添，加之当天巴黎下雨气温降至22度。挨过安检想在机场商店中买件衣服保暖，不知道是没找到地方还是就没有，登机临近而无果，登机后赶紧问空姐要了张毛毯裹上。三人每天约20公里步行一周后，在登机后彻底放松下来，打算等会儿从空中看看巴黎，可就在等起飞的这点时间里全体睡着，一路睡到赫尔辛基。

回家后的第二天早饭后觉得还没从旅途的疲劳中恢复过来，又发困，娃爹握了一下我手说你在发烧。半信半疑量了体温37.3，觉得因头天受凉，喝了桂枝汤继续睡觉，这天除了起来吃饭都睡过去了。转天早上退烧，后来也未再发烧。只是喉咙发痒咳嗽，好似有个小羽毛在喉处不时地挠一挠，喝水有帮助。可能睡够了，有精神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新冠，抗原测试清晰的两道杠，赶紧电话还在同学家玩的娃让她注意。同学问娃要不要做个抗原测试，娃说她什么症状都没有不用做，两个女孩不慌不忙继续并一起做了饭吃。娃爹白天一切正常，当天半夜开始发烧，而我发现失去嗅觉，酱油味淡淡的，完全闻不到醋和花椒油味道，紧接着娃告诉她失去嗅觉和味觉，但无其他任何症状。当然他俩的抗原测试阳性，只是娃的阳性指示线很淡。最终娃爹低烧五天，有肌肉酸痛和咳嗽，娃和我的味觉嗅觉在四五天后恢复，我的咳嗽持续了10天左右。不幸中的万幸我们在轻症中经历了新冠。

芬兰已视新冠为普通感冒类，THL的新冠追踪APP也在2022退出，个体的防疫措施变成部分生活习惯。不管新冠过不过去，2022就快过去了，日子总要继续。白昼一天天变长，春天一天天临近，院子里皑皑白雪下的番红花、洋水仙、郁金香和百合正积蓄能量，等待冰消雪融破土成花，成就大自然最美的样子。欢迎你，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