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暑假

夏阳

<p class="ql-block">  外婆管扁豆叫“沿笆豆”,它的藤蔓总是沿着篱笆肆意游窜、繁衍。紫色的扁豆长紫色的茎、开紫色的花、结紫色的荚,扁豆爬满篱笆墙的时候,暑假也就到了,这照例是我们几个表兄妹、堂姐妹聚在一起的时候。</p> <p class="ql-block">  外婆有七个子女,成年后分散到各处,二舅一家在南京,大姨妈、六舅在镇海,三舅在宁波,大舅和我家在大碶。留在身边的七舅在附近的中学教书,假期俨然成了“小人头脑”。</p> <p class="ql-block">  外婆家在石湫,紧邻新路岙水库。石湫老街有各种店铺,逢五、十有大集,早些年从小岭脚、共同、杨岙等地的山民会到这里采购生活物资,也会带山货出来售卖,所以,石湫街上曾经是很繁华的,临街大多是两层的木结构楼房,鳞次栉比,排门林立。后来,交通日渐便利,人们习惯了去更大的集市、物资更为丰富的大碶头镇,石湫老街逐渐沉寂。但假期里,那些生意清淡的店铺总会迎来短暂的旺季,我们口袋里有些小钱的时候,少不了跑跑老街,去买装在大玻璃瓶里的彩色弹子糖,或是方方正正的苔条饼。柜台高而且老旧,我们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兄弟姐妹几个像风一样穿行在老街的石板路上,从街的这头到那头。</p> <p class="ql-block">  穿过石湫街,就是外婆家。几间平屋,几陇菜地,用细竹枝扎的篱笆;周边是稻田,前面有小河缓缓淌过。小河不宽,水清浅,河这边是石湫村,河那边是新河村。河埠头是外婆经常光顾的地方,家里收拾停当,就去河边洗洗涮涮。七舅则会在河里沉上几片棕榈树叶子,一般头天晚上放好,第二天一早,再把扇形的叶子牵上来,上面衍满了螺蛳,轻轻一捋一大把,把它们拣回家,用清水养干净,隔天桌上搭花色的荤菜就有了。</p> <p class="ql-block">  屋子周围的水田这个时节全都插上了水稻,绿盈盈的一片。稻田旁的沟渠宽而且深,太白山山涧流下来的水,非常清冽,沟渠里有各种各样的溪坑鱼,大多身披花纹,色彩斑斓;还有石蟹以及它们打的洞,看洞口有新鲜的蟹爪挠过的痕迹,或是仔细察看有水波纹的轻颤,石蟹一般都躲在洞里面。我们也会把沟渠的两头筑上“堤坝”,再舀掉里面的水,泥鳅或是小鱼在泥浆中无法呼吸,都砸吧着嘴浮上来,小鱼成群结队,个头又极“迷你”,正好把它们养在蛋壳或者玻璃瓶里,放上几根水草,成了我们心仪的玩物。</p> <p class="ql-block">  暑假的餐桌上少不了外婆“自留地”里的蔬菜,扁豆、豇豆、茄子、蒲瓜,简单地翻炒、烹煮,保留着它们的本味。外婆用柴火烧饭,炉灶口上方挂一个大铁壶,吸收火的余温,有时,饭菜烧好了,水壶里面的水也开了,但这样烧出来的水有一股油烟味,且柴火气重。而大饭镬的羹架上蒸着南瓜,或是芦稷、玉米,揭开锅盖,则芳香四溢,催人食欲。有时,外婆也会在饭镬里炖一碗蛋汤,打上两个鸡蛋,让蛋液凝结成醇厚鲜香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  偶尔我们也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在七舅的带领下,分工协作。用酒瓶子当擀面杖,包出形状大小各异的饺子。包饺子的日子,无疑是假期里的“节”,七舅通常会去老街的杂货店买几瓶桂花汽酒,呷着汽酒,吃着饺子,每个人心里都吹着快乐的小气泡。</p><p class="ql-block">  夏季也是吃鞭笋的季节,邻家有一片竹林,鞭笋的嫩芽有时会拱到外婆家的柴草房里面,我们隔几天就在柴草房里面倒腾柴草找鞭笋。柴草房顶上爬满了葡萄藤,葡萄结子了,有的青、有的红、有的紫,葡萄结在屋顶,够不着,我们就用晾衣服的晾竿去打,紫色的葡萄打下来也是酸的,但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p> <p class="ql-block">  柴草房里还有七舅侍弄的几只长毛兔,白色或灰色的兔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的牙齿总是不停地长,不停地磨牙,它们的牙齿磨得跟锉刀一样锋利,吃蔬菜一样把兔笼吃掉了一个角。整个假期,七舅一直在修补他的兔笼,一直在找寻吃掉笼子而逃窜的兔子们。</p> <p class="ql-block">  快乐的假期总是短暂,就像兔子们的尾巴。开学之前,表弟表妹们陆陆续续被他们的爹妈领走了,而我也要回家了。走出许多路,回过头,看到外婆还站在墙角那一畦“沿笆豆”旁边,目送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后来,外婆去往另一个世界;兄弟姐妹们年长了,也不过暑假了,我们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或许,跟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走着走着,我们也就走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