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苏州知青在农场的遭遇

马镇衍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

（2021年11月11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通过）其中一段：“毛泽东同志对当时我国阶级形势以及党和国家政治状况作出完全错误的估计，发动和领导了“文化大革命”，林彪、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利用毛泽东同志的错误，进行了大量祸国殃民的罪恶活动，酿成十年内乱，使党、国家、人民遭到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教训极其惨痛。一九七六年十月，中央政治局执行党和人民的意志，毅然粉碎了“四人帮”，结束了“文化大革命”这场灾难。”



1963年我初中毕业，在苏州城里跟父亲做裁缝，已能独当一面，一来运动，被作为社会青年动员下放，去了苏北东辛农场。

“知青”下放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大多数知青的遭遇苦不堪言。“文革”以来，人斗人、人整人、人害人的风潮一浪高过一浪，到了“一打三反”运动，一夜之间，我从一个23岁的普通知青变成了“现行反革命”。我生不逢时，被残酷折磨前后长达十一年。从二十四岁到三十五岁，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我是在被批斗、被摧残、被关押、被劳改中度过的。



由革委会副主任陈XX(知青)专案组长刘XX(南京知青)先带领大家喊口号，宣布：“把现行反革命分子张忠良揪出来！”一听到我的名字跟“现行反革命”联系在一起，头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经过反复批斗、审问，我只承认讲过:“文攻武卫是劳命伤财”，“每天要做早请示、中对照、晚汇报像老和尚念经”，但不承认那是“反动话”，更不承认有什么“反革命”行为。

特别令我恶心的是领头批斗我的革委会副主任陈xx，内心肮脏至极。他明明知道我与女友范xx的关系很好，已准备结婚，却想入非非，打上范的主意。有一天夜里他约范XX 谈话，竟然说出让范XX与我分手，当他的女朋友，甚至当时就想动手动脚，被范xx扇了－个大耳光 。陈XX 恼羞成怒，凶相毕露，直接冲着范扬言道：“你等着，张忠良也会被揪出来的……”



我的所谓反革命罪行，由于我不承认有罪，另外也不交代他们需要的所谓“反革命行动”，于是陈xx逼迫我的朋友汪xx,交代和我勾结偷女知青的生活用品，汪xx屈打成招，陈xx得意地认为他的险恶目的达到了。

我关进了学习班隔离审查，女朋友千方百计送来的年糕，被四个看守吃了，陈xx一脸得意命令我跪在主席像前认罪。看守候XX马上扬扬得意地说：“张忠良，这是范XX给你的年糕，你真有福气呀，可惜你今天只有看我们吃的福气，没吃的福气了。”

在年糕事件中，侯XX最为恶劣，后来我还知道他有一件事更恶劣。我春节不得回家，侯xx回苏州探亲，伙同另一个知青跑到我父亲裁缝店门口对着里面大叫：“你家儿子张忠良在农场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了，春节是不能回家的，只能留在农场干活，扫厕所。”家父因此受到极大打击，直到离世前奄奄一息还念叨着： “忠……良，忠……良，怎……么……回事，能不能……让回来一趟……”

团部来人审理 我案子，是团部专案组的，他说：“我叫钱x，今天开始接手你的案子。我也是知青，希望咱俩能有个良好的开端。”“那王xx交待说你讲了反动话，是事实还是捏造呢？” “那是王xx污蔑，我没有讲反动话。”我的辩解引起钱x的愤怒。

我承认讲过那两段话，最后强调那不是反动话。钱X轻松地说：“张忠良，今天你的态度还是好的。听你们连里人说，你死不配合，不交待自己，也不揭发别人，这样对你是不利的。现在你已开了－个好头，但还不够，要继续配合我们，把你的事和其它人的事说说清楚。早一天了结，回到革命队伍中去。”对这番话我也曾有过幻想，后来事实证明，都是骗供的套路。

过了几天来了一个大官半夜对我提审，“张忠良，你给我老实交待哪些人跟你是一个反动团伙的？再不交待，没你的好果子吃？”我的回答激怒了他，“好小子，你顽固是吧？你今天再不把你的反革命组织交待出来，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吗？你就只能带着花岗岩头脑去见上帝……”我满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把他激怒了”，深更半夜的我被押出屋外，来到一片荒凉的高地......。

钱X用手电往我脸上晃了两下，如同闪电，晃得我头晕：“张忠良，听好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快把你和那一伙朋友干的事都交待出来，还可以算你立功赎罪，你还可以得到从宽处理。”。我突然感到一阵悲哀，那时我们这种人称为“牛鬼蛇神”，或“小爬虫”，我现在还不如脚下自由自在地忙碌着的小昆虫，他们竟然想在这里把我处置了，都说生死由命，现在是生死由“革命”，爹啊！今晚他们真要革儿子我的命了……

黑暗中，手电光一前一后，一行人原路返回连队办公室，教导员、钱X和大官坐在对面，又是一通沉默，大官开口了，语气稍平缓：“把你张忠良枪毙十回也不算多！”说完转向一边营教导员：“ 你们76连竟然有这样一个顽固不化的反革命分子，说明76连问题不少啊，要好好地深挖下去，不能放松。

1969年的4月 22日，天还没亮，连队就紧急集合出发到团部开万人大会，听说是公判大会。公判谁？如何判？我们这些“反革命分子”不得而知，革命群众也都稀里糊涂，他们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一生都难忘的恐怖场面，而我和另一个“反革命”苏州知青汪xx将经受的场面更恐怖，八辈子也忘不了。

来到河边的一块空地上，只见那里早已经站着持枪士兵。我明白了，这是枪毙人的刑场。常州知青张鹏起在拼命喊叫：“他们讲要释放我的，为什么讲话不作数……”我方明白，他事先并不知道要被枪毙，死到临头再喊还有什么用？我与汪克明离行刑处只有二十来米，现场情况一目了然。



一万多个知青开始参观反革命的尸体接受教育，然后我和汪xx战战兢兢走向尸体，恐怖到周身麻木。我动手抬两只脚，汪双手抓住腋窝，极度恐惧让尸体变得无比沉重，我俩手忙脚乱翻动好几下也没翻过来。我全身都在发抖，没法控制的颤抖。

押送我们两人回去的常州知青已吓得尿湿裤子，。两天前我得罪了兵团大首长，哪天他一下想起我来，是不是我也会遭此下场？想到这，全身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脸部也开始抽搐，定是扭曲变形了。我才感到“阶级斗争”是真要命啊！

这是发生在文革中的一段悲惨故事，文中张忠良先生己于79年平反出狱，回归社会后他发挥了自已缝纫的特长，并且被服装行业重金聘请，但这段经历仍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保佑祖国长治久安，人民生活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