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工往事之千里归途

薛国华

（2022年12月）

世间最温馨，最亲情的事莫过于回家过年。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

天下之本在家，父母在，家就在。

在外奔忙的游子，无论在哪里，无论有多远，每逢春节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家过年，那是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使然。

而此文所要表述的则是当年川藏线318国道道孚林业局与内地间的漫漫长路和回家过年的千里归途。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森林工业艰苦，自不待言，而回家过年之路更是充满曲折与艰辛。

1971年12月，我从知青中被招工参加道孚林业局工作，到1982年2月离开道孚，在林区整整10年。

10年间只有回家过年才有机会往返宜宾与道孚，近千公里的路途坎坷蜿蜒，万水千山，长路漫漫。

那时探亲假规定是两年一次，仅24天，而回家一趟单程就得三、四天。在只讲奉献，不讲权益的年代，没有人能改变各种不近人情的铁律。

符合请假条件后，先由本人写请假条，所在工段长签字同意后，再收拾行李下山到林场劳工股开具正式的探亲证明，方能像现在的身份证一样通州达县，乘车住店。

从林场到道孚县城距离10多公里，没有客车，得自己想办法搭乘运送物资的货车或徒步去道孚县城。

到道孚林业局本部后，如要乘坐自己单位的客车，要看情况了。全局只有两辆用解放牌汽车改装的客车，可乘坐20多人。运气好，到局可买到车票。如果客车去成都了，则要等到从成都返回时才能买到票。有时还得找局里的熟人通过关系预订。

如遇春节期间探亲的职工多，车票更为奇缺，就只能去道孚县汽车站去买，且只能买到康定的车票，两三天才有一班。到了康定后，住上一宿，再买到成都，雅安的车票。

我曾在康定住过一宿，那又脏又臭的床和被子令人作呕，实在难以入睡。

千里迢迢，路途遥远；交通落后，没有定线班车，乘车要几经周转或是托人在雅安林业汽车运输处搭乘货车，往返都艰难。

回家过年，一路辗转，颇具艰辛。

一次探亲回家，在二郎山阴山面的半山腰遭遇垮方堵车，上千辆车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从当天下午一直堵到第二天上午才疏通。

二郎山海拔3500米，陡峭险峻，气候恶劣。公路盘山而上，道路狭窄，坡陡弯急，是千里川藏线上的第一道咽喉险关，被人们称为“天堑”，素有“千里川藏线，天堑二郎山”之说。

雄关漫道。可见当年筑路大军的攻坚克难和英勇顽强。很多官兵没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战死，却牺牲在了川藏公路上，他们用一腔热血创造了人间奇迹。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披荆斩棘，开拓进取，将这条天路修到了西藏。

二郎山段公路从山下天全县新沟至二郎山顶这段公路盘旋蜿蜒，极为险峻，地质条件差。夏天泥石流垮方，冬天大雪封山，道路结冰，极易发生事故。常见有军车和地方车辆坠入万丈深渊。

一次在二郎山下山途中再遇堵车。前面一辆军车横向路边，前轮已悬在崖边。千钧一发之际，兵哥急中生智，脱下自己的羊毛军大衣垫在后轮。我们客车上的乘客赶紧下车帮忙，走在冰冻的路面上稍不注意就会滑倒。大家齐心协力帮忙推车，在另一辆军车的牵引下，把这辆悬崖边的军车给救了回来，避免了车毁人亡。

每次经过二郎山，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坐在靠悬崖一侧的乘客大都不敢朝车外看，车轮在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滚动，令人心惊胆寒。

二呀嘛二郎山呀，

高呀高万丈，

古树荒草遍山野，

巨石满山岗，

羊肠小道难行走，

康藏交通被它挡。

二呀嘛二郎山，

哪怕你高万丈，

解放军铁打的汉，

下决心坚如钢，

誓把公路修到那西藏。

不怕风来吹，

不怕那雪花飘……

这首家喻户晓，讴歌筑路大军的英雄赞歌传唱了几十年，但又有多少人身临其境走过这条险峻的道路，亲自翻越过二郎山呢？

途中还得经过另一座险峰，海拔4300米的折多山。有高原反应的人经过折多山时往往胸闷气短，出现缺氧。

“折多”在藏语中是弯多的意思，山上的公路九曲十八弯，来回盘绕。冬季冰雪覆盖，云雾缭绕，但道路没二郎山险峻。

回家过了年，返回道孚又是一番曲折艰难。从宜宾坐火车到成都后，在林业厅招待所，密密麻麻全是各个森工局返程的人员。

成都南门长途汽车站预售到康定的班车票，购票的队伍排成了长龙。一票难求，十分紧张。

儿行千里母担忧。

家是温馨的港湾。回家过年，父母所盼，儿女必返，血浓于水的亲情高于天。

下面这则真实故事更能体现山高路远，回家过年的艰辛和漫漫长路的壮举。

1973年的春节临近，几名回家心切的同事，竟然毫无畏惧地一同选择搭乘拉运木材的大货车回家。

几名青春年少的姑娘、小伙一同爬上装载木材的解放牌货车，车厢连蓬布都没有，无遮无挡。寒冬腊月，坐在木材堆上寒风刺骨，且毫无安全保障。

这等冒险行为，也实属无奈。

一边真敢坐，一边真敢拉。几位同事和货车司机都牛得发飙。好在那时没有交警查车罚款，手握方向盘的司机也无所顾忌。

那时的318国道全是沙石路，汽车扬起的沙尘铺天盖地。姑娘们围巾裹头、小伙身躯蜷缩，任由寒风呼啸，沙尘蒙身。

扛，一直咬牙扛……回家的信念和青春热血铸成了钢铁意志。

车到新都桥，车顶上的人全都冻僵了，一身沙尘，只有两个眼珠还在转动，表明还是活人。相互携扶着下车，人都站不稳了。

是夜，入住新都桥。

第二天，恢复元气的年轻人又继续他们的艰辛旅程。

幸运的是安全到达雅安。

这是一段一生都记忆深刻的回家之路。

多年后谈及，都觉得此举不可思议，又那么悲壮。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交通条件大为改善。高铁、高速公路四通八达，人们出行更加快速便捷，安全和舒适。

雅安至康定的高速公路通车，桥隧相连，大道通天，雄伟壮观。

昔日望而生畏的二郎山，群峰竞秀已成风景。二郎山老路已然成为勇敢者驾车的挑战体验。

回家过年，幸福团圆。愿天下所有人回家的路不再漫长，让爱的旅途都充满阳光。

　　林场外的那条318国道，连接着遥远的天边。

　　

※ ※ ※ ※

吴正平先生点评：

山遙路远，其情切切。

冉银珍女士点评：

历尽千辛万苦回家过年，与家人团聚，路途遥远，山路陡峭，其险无比。我们未曾亲身经历，但从文中有如身临其境。

李邦桂女士点评：

拜读了《森工往事》一文，逝去的岁月留下的记忆终身难忘。年轻时代多么坚毅无比，现在回忆有痛苦有甜蜜，铭刻心中，感动多少人。好文章值得阅读。

刘玉琼女士点评：

文章场景重现，即亲切又难忘。为你点赞！

闫晋胜女士点评：

这些都是我们当年经历过的真事。一想几十年了，就如同昨日，勾起很多回忆。谢谢哥子这么多年沒忘森工人啊。

殷朝云先生点评：

看到您写的文章，再次把我们带回那段终身难忘的岁月。正因为我们有那段生活经历才深感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的情义，更懂得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在后来的工作生活再也体会不到那种兄弟姐妹般的情义了，那段人生经历那么珍贵和难忘。

您在文章中说到回家过年，当时到春节只有两天的时间了，工段上己杀了过年猪，每桌已8个人为一桌的都安排好了，大家都认为肯定是回不了家了。当时物资太缺乏，能在春节大吃一顿是一件难得的机会，也是经常都盼望的大事。可当春节的前二天有一辆林运处的拉木材的货车通过三工段的下工棚时，林运处的驾驶员我们又都认识。我们都是在林运处大院长大的，上至各领导下至普通职工都熟悉的，当然驾驶员也不例外。当我们给师傅说想回家过年时，驾驶员就愉快地答应了。

我们同一个车回家的有七八人之多。当时坐货运车大普遍了。我记得很多林业局客车不够用，常常用货车拉职工探亲的还很多。我们当时想回家过年的心情是那么强烈，所以大家什么都没有准备，也来不及准备，大家一哄而上兴高彩烈向着回家的路而去。现在看来不可思议，而当时又那么自然，因为在林区生活遇到的这类困难太多了。所以完全就沒当一回事就过去了，而且能有这样的机会和条件是其它地区的同志还沒有。常常还羡慕我们有机会回家过年。

我们一行人当天住在雅运处的鸳鸯坝招侍所，当时来到那里看到都是雅运处的熟人，大家都十分高兴，早把一天的辛劳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向着终极目标雅安前进。转眼已过去多年还记得清楚。那时才深深体会到一个人向往着回家过年同亲人们欢聚一堂在我们心中的份量。

感谢国华的文章再次把我们带回过去那段刻骨铭心的难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