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情书

九口生

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要有爱人的能力，而不是被爱。——三毛《谈心》 要说什么才是浓缩的青春符号，那一定是“情书”莫属，仔细回头想想，很遗憾，我这一生，其实并没有收到过真正意义上的“情书”。 高中时，厚着脸皮给女同学写过一封信，可怜被无情地扔了回来。在部队后收过女战友一封信，但那还算不上情书，只谈到了革命友谊，还没来得及在火热的岁月中产生激情就夭折了。 八一年下半年，我调到六连当通信员，那时邓丽君的情歌如雨后春笋，满地破土而出。录音机虽然还是稀罕物，但无线连得天独厚，训练用的录音机、磁带被派上了用场。大盘磁带不知被谁悄悄录成了邓丽君的歌，教室里天天坐满积极练习抄报的战士，他们戴着耳机，满脸陶醉，手中的铅笔却不是在抄报，只在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鬼画符。 可惜好景不长，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还是连首长无意发现，全连很快就进行了整顿。所有训练的磁带被收缴，由文书和我逐盘鉴定，做上标记，这也让我近水楼台，几乎听遍了全连干部战士珍藏的所有邓丽君的靡靡之音。 《一封情书》就是那时听到的。那时单纯，听着绮靡的曲调，品着热烈的歌词，竟然也能一个人耳热心跳，浮想联翩。你的一封情书叫我看了脸红心儿跳你的坦白热情叫我不知应该怎么好你的柔情蜜语好象天韵在我耳畔绕你你已经叫我为你朝思夜想…… 转眼到了春节，炊事班春节期间是不开火的，由各台根据人数到炊事班领来相应的面粉、馅料，自己动手包饺子，谁饿谁做，倒也自在。 有个老乡当时是报务员，他们台的台长和两个老兵都回乡探亲了，宿舍基本空了。有天中午来连部找我，说自己包的水饺独一无二，热情邀请我去他台里吃水饺，并说还有一盒凤尾鱼罐头让我享用。我那时也不会包饺子，每顿都跟着文书后面蹭饭，听他这么一说就欣然前往。 果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吃完水饺，罐头也见底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原来是想跟我学唱《一封情书》。 吃人家嘴软，没办法，那就教吧。这一教，才知道这凤尾鱼罐头可不是那么好吃的。此君本就五音不全，《一封情书》开头节奏较快，曲调状似呢喃，被他一唱就成了背书，还背得结结巴巴，背了上句忘下句。几次气得我撂挑子不干，拨腿出门，奈何此君无比执着，死皮赖脸，一副不学会死不罢休的劲头，让我恨不得把刚吃下去的凤尾鱼吐还给他。 后来退伍回到家乡，有了工作，也有了爱情。她比我在部队多待了一年，但那时我们还没有发展成恋人关系。双方只有礼节性的一两封通信。 有天中午她来找我，我半躺在床上，右手肘压在枕头上，她见状开玩笑地说：“枕头下有什么秘密啊？压得这么紧？”我也顺势开玩笑：“当然有啊，是别人写给我的情书。”“好啊，让我看看，学习学习。”说罢就来掀枕头，我故作慌乱，死死压着枕头不让她看，其实就是恋人间的嘻戏打闹，心里那点小心思就是想引她往我身上扑。扑也扑了，抱也抱了，可能是我的拥抱急不可耐，她竟然开始怀疑了，怀疑我枕头下真有着不可示人的秘密。 看着她涨红的俏脸，我嬉皮笑脸：“看吧看吧，情书在此！”枕头掀开，我瞠目结舌，她粉脸俏怒，枕头下真的躺着一封信。而信的主人，她也认识，是我们共同的女战友，当时在军校深造，这信已经收到好几天了，还没顾上回，我当时已经忘了这封信的存在，更要命的是，那封信洋洋洒洒写有六张纸。 这下捅了个不小的蚂蜂窝，那张粉脸瞬间冷若冰霜，无论我怎么解释，人家就是不说一句话，还含着两颗豆大的泪珠，就那样挂在眼帘上，滴一半留一半…… 一直哄到晚饭时候，我进厨房把饭菜烧好，盛上一碗米饭，挟好菜双手奉上，这才破涕为笑，冰释前嫌。但有条件，这封信不准再回复。 我当然满口答应，心里也有盘算，人家一姑娘只身在外，简单的回信还是要有的，要不也太没风度了。 说着信，我俩也同时遗憾。她没回来时有条件写信，但没有写“情”的基础，现在有“情”了却没有了写信的条件，不如现在就给对方写一封“情书”。 说写就写，当即拿出纸笔，她伏案疾书，我伏床奋笔。 从当初在部队见到她的惊艳，到我回地方的思念，再到一点一滴的接触，最后写到和她拥有这份感情的欣喜，我一字一句，绞尽脑汁，终于写就了人生第一封“情书。” 为显隆重，还特地准备了两个信封。我仔细叠好信笺，塞进信封，封好封口，郑重其事双手交到她手上。 她眉宇含笑，认真地看完信：“嗯，写得不错，感情真挚，文笔细腻。你可以看我的了。” 我也眉宇含笑，认真拆开封口，咦，怎么就一张纸？只见上面寥寥几字：xxx，你就是一头大肥猪！ 后面，还真的绘有一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