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人间重晚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们这一辈》 第20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人间重晚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作者 : 郭自志</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像无产阶级凭着一首国际歌就能在世界的任何地方找到同志一样,今天70岁左右的人只要凭着“知青”二字,就能在中国的任何地方找到知音和朋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晚年,冬天住在海南省东方市的一个小区里。我的比邻住进一对和我年龄一样的夫妇。男人姓L,女人姓W。一见面,他们就给人一副和蔼可亲的印象。进一步接触,彼此竟觉得一见如故。原因是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一一“知青”。聊多了,知道这对夫妇有着和我们这代人共同的命运,同时也有着与我们许多人所不同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L和W同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城市里,而且父辈都是做教育工作的世交。糟糕地是,他俩的父辈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曾经是上个世纪50年代的右派。W下乡后,由于人好,有文化,不久就当上了当地的民办教师。这应该是下乡知青不错的开始。但W不久就遭遇到了一个困扰一一今天也能看出,W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年轻时一定是个颜值不错的姑娘。当地大队书记或是会计等队干部不约而同却是三番五次地找到她,要她嫁给他们的儿子或者侄子。有的当地青年则干脆每天晚上跑到知青户,别有用心地坐到很晚不走。他们的理由是,你的出身不好,你不嫁给我,在农村有你的出路吗?很有点儿胁迫的意思。但是说老实话,W当时还没有在农村扎根安家的思想准备。所以凡是来提亲的人都一口谢绝。但有个当地青年,总是晚上常来知青户纠缠。被和W一起下乡的男同学气不过,把那个当地青年揍了一通。这样,闹大了,W的婚姻问题等于被炒作起来,让W陷入尴尬境地。这时,由于受L和W的家庭背景的影响 ,他们两个人的家庭也都被驱赶到了农村。他们的父母看到W在农村的窘境,就由双方父母做主,确定了两人的恋爱关系,当然两个年轻人也很同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W免受恼人的骚扰。但过了不久,W的民办教师被大队拿下来了。大队书记找到她说,广大贫下中农对你当民办老师有意见,许多贫下中农的子女都没能当上老师,而你自己家政治上有问题,又主动找一个家庭政治上也有问题的青年恋爱,你这不是丧失立场,自投罗网吗。言外之意,是你自己不想好,不怪我们。以后的路还怎么走?她委曲、迷茫、不忿,她对眼前的一切都失望了,直到想一死了之,不止一次地探讨着如何的死法。害得家人整天把她看得紧紧的,最后总算渡过了这段青春焦虑、危险的时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1974年春,双方的家因为落实政策都回到了城里,而他们一时又抽不回城里去。经双方父母商量,匆恾地把两个年轻人的婚事办了。结婚那天,亲友们送来了镜子、毛巾、脸盆等礼品。他们也置办了几桌粗糙的酒席表示答谢。虽然没举行什么仪式,也还显得热闹。但荒诞地是,晚上大队派来几个人把他俩和家人训斥了一顿,说他们的婚礼搞大操大办,然后把收来的礼品没收,扬长而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双方父母都回城了,他俩一时抽不回去,还要继续扎根农村。好在1979年,W在300人的录师考试中,获得了第六名的成绩,终于成为一名正式的教师。后来还被评为县里的优秀教师。不管怎么说,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W在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仍然要不停地劳动。一次在江边儿洗地瓜,由于不小心致使胎死腹中。但当时因少不更事,农村的医疗条件又不好,胎儿已在腹中死了好几个月了才知道,从而身心受到很大的伤害。W生了第二胎儿子,怀第三胎时,正赶上学校维修教室,房盖儿意外塌落,她为护着教室里的孩子们疏散而致使她又一次流产。那是怎样的一段艰难痛心的日子啊……他俩说起上面这些往事时,脸上也出现些许的激动和酸楚,但更多的是淡然。像讲着一个个别人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比起W来,L更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他个子很高,但已驼背,头发全白了。但他整天是乐呵呵的,屋里屋外地进出着,默默地做着一些家事。在海南这个地方,他居然还能腌出比东北还好的酸菜,不烂,白净、脆生生的。人家送给我们几次,我们吃完觉得乡思未尽,又厚着脸皮向人家要。我总觉着,L的脸上常常挂着莫名而歉疚地微笑。比起妻子的侃侃而谈,他有时是欲言又止。我暗自思忖,是否那个时代给他留下了太深的政治烙印;抑或对过去的日子他仍在沉思和咀嚼。其实,他更是吃了不少的苦。他们从1968年下乡直到1985年返城的18个年头里,他作为一家的男子汉、顶梁柱,要撑起包括两个孩子在内的四口之家的。他种过地,当过打头的,自我调侃地说还做过驾驶(屎)员(淘大糞)。他喂过马、赶过车,进山伐过木头,做过养路工……没有他未干过的活儿。在山里劳动,曾经被蜂子把脑袋蜇地老大,肿了很长时间才好。冬天有一次搬家时,车在松花江上走,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多亏当地农民帮忙,及时脱险。讲到这儿,他用一句“都过去了”一一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他在农村最大的收获是,获得了值得珍视一生的爱情。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是夫妻俩不懈地奋斗和坚持,才走出那段不堪的道路。由于政治上的压抑和长达18年的艰难生活,他被压弯了腰,但精神依然矍铄。他俩虽然比我们这一辈的同龄人吃了更多的苦,但谈起往事,依然豁达似云淡风轻。他们仍然感恩社会,感恩时代,感谢生活。他俩说,要不是经过过去那么多的磨难,怎么能够品咂出今天的幸福滋味,要不是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好社会,怎么会有今天这么好的晚年生活呢。谈及已故的伟人毛泽东,老L沉吟了一下深情地说,“毛主席还是很伟大的呀”。他们评价历史,不从个人得失出发一一这正是我们这一辈人的家国情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真是应了古人那句诗:“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他们夫妻退休后都有稳定的收入,身体也还都结实。年届古稀,朝夕相伴,相濡以沫。他们的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各自幸福的家庭和生活。并能为父母在海南买下让他们乐享晚年的一处房子。看着L和W每日清晨迎着朝霞去站前广场散步,傍晚有时会牵手走向海边去看夕阳,去踏海浪,望着他们走在霞光里的背影,真不由得 为他们由衷地发出赞叹:“面向大海,春暖花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19年3月5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于呼兰河畔 明达花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