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年冬季雪后,我总要回到阔斯阿尕什那一方静默无垠的雪原上走一走,到像蓝宝石眼睛一样美丽的母亲河边看一看。好在县城离那儿不太远、使得这种朴素的愿望总是能够实现。令人感到欣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喜欢阔斯阿尕什的雪冬缘于一种情结。三十多年前农场冬季的生活,对于我们这群孩子来说是非常单调贫乏的,记得那个年代的雪总是来得很早很大,不到十二月份已是千里冰封,农场低矮的房屋几乎淹没在茫茫风雪中。在太过寂寞寒冷的日子里,翻遍了所有可看的书、爬豁了所有能爬墙头、厌倦了所有可玩的游戏,便密谋伙同锡伯族好友新昌兄弟带足干粮,身着厚实的皮帽手套毡筒,顶着呼啸的北风偷偷挂着爬犁去探寻茫茫荒芜雪原。一路艰难地穿过广袤的田野沟壑,或寻找一条沼泽小溪,砸开冰面捕一些鲫鱼狗鱼用来美味烧烤;或找到一处秋天的打场,刨开积雪,撒一些麦粒,用线绳拴上木棍撑起一只母亲编织的柳条大筐,扣几只麻雀、野鸽玩耍;或钻进一处牧民废弃的牛棚羊圈,在背风处点燃一堆干牛粪,烤一烤通红的小手,在袅袅的烟雾里幻想也能得到一盏阿拉丁神灯,实现所有童年的愿望。漫天的雪原上,到处都是寒风信子在耳边歌唱,可是却挡不住童年不知疲倦的逍遥。只有天一擦黑的时候才感到孤寂和恐慌,一路喊一路叫,你追我赶,连滚带爬回到家里。看着我们怯怯的眼神、冻僵的双颊和结冰的衣袖,大人们便忘记了打骂,赶忙端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抚慰我们饥饿的肠胃和飘泊了一整天的心灵。到了夜里,依在通红的铁皮炉边,听着父亲对雪山草原外面另一个世界的娓娓讲述,几多对未来的憧憬,便不知不觉地甜甜进入梦乡。</p> <p class="ql-block"> 喜欢阔斯阿尕什的雪冬,初识并惊异于伊犁河冬天的纯美与情趣,还缘于与友人的一次踏雪冬猎。那也是上世界九十年代初,一场初雪之后来到了阔斯阿尕什北的伊犁河畔。由于临近河边,空气中水大,落下的雪是绒雪,毛绒绒、亮晶晶的,绵绵的一层铺满大地很是亲切。找一处厚实平整的雪地下打几个滚,懒懒地躺在雪里,有了家的感觉。雪原上依稀散放的牛羊显得茫然和急迫,步履蹒跚地在瑟瑟寒风中努力拱扒找寻,争抢着吃下最后一口隐没在冬雪中的蒿草。冰冻的沙棘晶莹透亮,挂满枝头,闪现着耀眼的金黄。不经意间,身旁茂密幽暗的树丛中突然会有一只受惊的红腹长尾锦鸡“扑啦啦”的飞起,抖落一树的雪雾,让人心狂跳不已。拨开大堆的刺草和芦苇,视野一亮,玉带般的伊犁河水就这样静静地展现在眼前,那就是阔斯阿尕什草原千年守望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厚厚的大雪羁绊了野兔狂野的脚步,不能再在草原上雀跃疾驰,只好三三两两地溜出洞口开始享受冬阳。不时有牧民骑马架鹰,带着“马世噶”狠狠在丛林里猎捕。友人与我也不甘落后,背起猎枪,你吆我喝地赶着,让荆棘草丛中的野兔在惊慌失措的逃窜中倒在友人的枪口之下,然后由我扛着这些猎物继续穿梭寻觅着。虽然跑了许多路,也没少浪费子弹,可我总是在瞄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犹豫心软,放他们逃生了。更有情趣的是找一处封冻的深水沼泽,确去芦苇,砸开冰洞,绑一幅小钩细线挂一只红蚯蚓,钓几尾肥美黝黑的大鲫鱼,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盆母亲做好的鲜鱼汤。</p> <p class="ql-block"> 近些年收枪禁猎,河谷次生林里又成了野兔雪鸡自由自在生活的天堂。但我每年还是会踏着冬雪去看一看阔斯阿尕什无尘宁静的雪原,不仅荡涤了心中的与杂念,也为了抚慰对父母牵挂感恩的心绪。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来自南方的父母亲在农场扎根拓荒四十年,放马教书、挖渠种树,整个人生都写在了阔斯阿尕什的沧桑巨变里,也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和小妹,农场退休后,就搬去河谷的首府伊宁居住,安享晚年。父母亲常常问起家乡阔斯阿尕什的老屋和故友,听到有些人已经世去、便唏嘘不已,嘱咐我多回去看看健在的老人。</p> <p class="ql-block"> 世事都有变化轮回,也有永恒不变的东西。那是飘落在草原上千年的雪,那吹过次生林柳梢上千年的风,还有阔斯阿尕什身边亘古流淌的伊犁河,以及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上人性最光辉的母亲和亲情,久久远远,生生不息。</p> <p class="ql-block">(此文曾发表于《伊犁晚报》副刊;配图由巩留摄影家协会提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