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11年10月16日,星期日,天空异常晴朗,州河边腾起的水雾薄薄地笼罩着住院大楼,阳光穿过薄雾再从窗户透进来照射在父亲的病床上,蓝白相间的被子明显多了一丝暖意。</p> <p class="ql-block"> 我扶着父亲起床上厕所、洗漱,步伐明显比前些天稳健了些许,话也比先前多了起来。先是问哥哥姐姐回来在哪里住,生活怎么安排的?还要我告诉他们不要都来守着、耗着,该干什么的就去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在哥哥姐姐回来的当天晚上,我们姊妹几人就合计着在医院附近租一套房子,一来可以好好照顾父亲,给他煲汤熬粥什么的也方便;二来是兄弟姊妹轮流照料也有一个栖身之地,比住旅馆要节约一笔开销。按照安排,为了不让父亲察觉,除开我留下来在医院照顾他外,其余的哥姐们就分头行动,有的去找房源,有的去采购炊具,有的去农贸市场买菜……</p> <p class="ql-block"> 我敷衍着父亲说,他们昨天晚上熬了夜,早上都还在宾馆里睡觉呢。我撒着谎心里很不自在。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们做人要诚实,不能心口不一,哪怕是错了,也要敢于承认和面对,切不可欺人欺己欺心!我低着头害怕父亲看见我神情紧张的脸而被识破。我扶着父亲回到床上躺下,又急忙去医院食堂端来早餐。我看着父亲咀嚼着馒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父亲虽然出生在解放前,但排行最小,自己从来不会做饭菜,自打和母亲结婚后,生活上很少吃过亏。他是家庭的顶梁柱、主要劳动力,生活上就自然应该好一些。贫穷年代,不管是母亲还是两个会做饭的姐姐都十分心痛父亲,生冷硬残的食物从来是不会盛给父亲,家里多一块肉或是有一个鸡蛋一定是给父亲埋在碗底。我试探着问父亲:“食堂的饭菜您吃得惯不?”“还可以……”父亲拖了个慢音。我趁此接上话:“一天吃食堂没啥营养啊,家里煲个汤又太远了,我想在医院旁边租个房子,可以单独自己做点饭菜!”</p><p class="ql-block"> “莫哪个必要嘛?”父亲没有明确反对。</p><p class="ql-block"> “没事,我们按月租,住一个月就给一个月的钱,关键是我们照顾你也需要吃饭啊,天天下馆子还是遭不住!”</p><p class="ql-block"> “看你们嘛,只要不浪费就行。”父亲同意了我们的想法。先前我说谎的心里一下也如释重负。</p> <p class="ql-block"> 母亲拎着一袋水果开门进来,看到父亲精神较往天好转也相对开心了些。收拾完床餐板(架在病床两边扶手上的一块板子,吃饭时的简易餐桌),母亲准备给父亲削苹果却找不到以前的水果刀放在哪里了,我起身去对面的病床那里借,父亲咳了一声嗽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地转身退了回来。他悄悄地给我和母亲说“不要用他们的刀子,那是癌症病人!”我一下怔住了,鼻子酸楚得让我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不要滑落,“爸爸啊,你在防备着别人,可自己也是患着同样的病啊!”</p><p class="ql-block"> 向父亲隐瞒着病情,不知是对还是错?我的心里无比纠结。我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可我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想父亲心情舒畅开心地接受治疗。我更相信现在科学和医疗条件父亲一定能够康复。</p><p class="ql-block"> 母亲躬下身在床头柜子里和几个口袋里故意翻找着刀子,不时悄悄地抹着眼泪。母亲的心境和我是一样的,强装着笑容心里却忍受着强烈的刺痛……</p> <p class="ql-block"> 医生带着护士开始依次查房,对每个病人都嘘寒问暖。看到父亲的精神状态医生也很是欣慰,只是告诉我们要防止他摔倒。今天是化疗的第三天,也是第一个化疗方案的最后一天,医生说父亲本身的体质还算不错,两天的用药还没有发生明显不适的症状。之前医生就告诉过我,化疗相当于一次对身体细胞无残留的“杀菌杀毒”,好细胞都会受到连累和摧残,很多病人在这个过程中经受不起、战胜不了就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经受得起摧残,也战胜得了病魔!我相信父亲的坚强和毅力。父亲很配合地挽起袖子露出扎在手上的留置针,明显看得出手腕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干燥松弛的皮肤好似跟骨肉脱了粘连,就像干枯的树枝稍有晃动树皮就会活生生地掉下来。护士专注而娴熟地把输液针扎进留置针管内,调整好液体的滴速,反复叮嘱我要按编号依次换液体。我看着悬挂在父亲头上大大小小的药液包,黑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像用最大光圈在夜色中拍下的人物背景,光斑闪烁、朦胧眩晕……</p> <p class="ql-block"> 晚上6点,药液输结束,父亲感觉有点疲倦,没有胃口吃晚饭就躺下休息了。我和二姐守在病房里观察着父亲的每一丝变化。大约11点过,我明显感觉父亲的嘴唇干燥发白,喂过几勺白开水躺下不到半小时,父亲的鼻子开始泛红,并向整个面部扩散,我把脸和眼睛贴过去,隔着三四厘米的距离都明显感觉发烫。我让二姐快去找医生,自己像往常一样用酒精给父亲物理降温。手心、太阳穴、耳朵、脸颊,每一个棉球换下来都热乎得让人后怕。</p><p class="ql-block">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生却还没有到来。父亲的胸口起伏逐渐增大,呼吸加快并显得较为困难。“不好,血氧饱和度不够!”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冲出病房大声疾呼“杨医生……”</p><p class="ql-block"> 医生办公室,值班的小杨医生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正在填写“病危通知书”,二姐站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心急如焚地我失去理智大声呵斥“是救人要紧还是下达病危通知要紧?”我抓起桌子上还没填写完的单子就往外跑,生怕父亲有个什么闪失。小杨医生见状也紧随其后赶到病房。</p><p class="ql-block"> “上氧气,输240毫升血小板。”医生早已司空见惯显得十分淡然,我却把心悬到了嗓子口堵得几乎接不上气来。</p><p class="ql-block"> “化疗后,血小板急剧下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话让我心如刀绞,兄弟姊妹谁都不愿离开,一直静静地守在父亲的病床边,直到他平缓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