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舌饼也不是最好吃的，油条豆腐脑才是

思君

（一）梦里，大口地吃着一根很脆的油条，豆腐脑上撒了香菜也盖不住韭菜花的诱人香味……醒来的时候，嘴角很湿润，枕巾上也有一小片像是撒了水。我大概是流哈喇子（口水）了。除了正餐不说，内蒙古丰富的早点很多都已经有四百年的历史了。除了小米粥、牛肉包子，牛舌饼，羊杂碎，就数羊肉稍麦最好吃。可我偏偏最爱吃油条大果子和豆腐脑。 记忆中，家里总是做玉米摊花（玉米饼）。不想吃？那就饿着肚子。有一天放学回家，王家大院西边第二户的杨姓伯伯正在烙白面牛舌饼，豆油和香豆子的香味远远地飘到院子门口。我摆动两条腿，像小兔子似的，直接落在伯伯的身边。仰着小脸问：“是白面做的吗？”“是啊。”伯伯转过头看我一眼，温和的笑着。“真香啊，还放了香豆子吧？”我看着灶台上的平底铁锅，眼睛直勾勾地又问。“是啊。”伯伯这次没转头，还是温和地答应着。 站了好久，挪不动步了。心里想，我家怎么就没有白面呢？妈妈怎么就不能给我烙牛舌饼呢？！杨家伯伯看出我的心思，停下揉面，弯下腰，在我耳边低声地说：“俊女儿，你要是想吃伯伯的牛舌饼就回家跟你妈说，用一盖帘（放食物的竹编片子）玉米摊花能换伯伯二个牛舌饼。”“真的吗？”我眼睛里闪着光，心里像开了花的麦田，兴奋地再一次确认：“伯伯，是真的可以换吗？”杨家伯伯点头，笑容里好像藏着秘密。 我顾不上说谢谢，撒丫子往家里跑。妈妈真的是又在烙玉米摊花。我慌不跌地从肩膀卸下书包，端起一盖帘热腾腾的，刚出锅的摊花小心翼翼地一溜烟小跑，直奔西房的杨伯伯家。我妈被我这一连贯动作给惊呆了，“你这是干啥？疯丫头，你这是要端着去哪儿……”我妈的惊诧和疑惑被我小跑的速度甩在身后，顾不得解释了。 哈哈哈哈，当然这是个闹剧。杨伯伯是逗我玩儿呢，可我却当真了。最后，杨伯伯没有要我家一盖帘的玉米摊花，只是用一个干净的白纱布包着两个牛舌饼，送给我吃。杨伯伯还不忘叮嘱我妈，“兄弟媳妇，想办法弄回些白面，给孩子们做一顿细粮。” （二）胃填饱了，心就跟着暖和起来。孩提时代，很多有趣的事儿渐渐风化，记不得了。能存在记忆深处的往往是在当时看来，有可能是出格的荒唐事儿。比如，十岁那年，靠劳动换来日思夜想的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班级里有个男孩子的爷爷在大南街路边开了一个非常小的油条豆腐脑小吃店。那个年代，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儿啊？我每次上学路上遇到他，总爱问：“你去你爷爷的小吃店吃油条豆腐脑没？”，他若回答“没吃。”我心里就莫名的替他惋惜。他要是回答“吃过了”，我心里又五味杂陈不得劲。上课铃声响了，我还在琢磨那脆生生的油条和飘着韭菜花豆花的浓郁香味…… 放学回家，趁着母亲高兴的时候，怯怯地试探，“妈，我同学的爷爷开了一个小吃店。”“哦，人家家底子厚，日子过得好。”母亲不懂我的小心思。“卖油条豆腐脑。”我接着说。“那得用去多少胡麻油啊？哪儿来的黄豆？这些可不容易买到。”母亲的脑袋里盘算的都是过日子的柴米油盐。我急了，一跺脚，冲着母亲喊：“妈，我想吃。”母亲停下手头的活儿，抬头看着我，“哪有女孩子去饭馆子、小吃店里去吃饭的，让人笑话！”“这有什么丢人的，吃东西还丢人吗？”我气鼓鼓地扔下书包，狠狠地摔门，一溜烟跑了。我去找我同学，他就住在隔壁一个巷子里。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比其它任何一个星期天都醒的早。与其说是醒的早，还不如说，我迷迷糊糊一宿没怎么合眼呢！我从大炕上跳到地上，开始找干活穿的衣服。母亲诧异地看着我，“这是要干啥？，今儿个不上学啊？”“我和同学约好了，帮他辅导作业。”我早已经在心里编排好了借口。“那也不能这么早啊？兴许人家还睡着呢？！”母亲一脸不解。“我是学习班长，班主任让我们一帮一，一对红。我当然得积极点儿。”我佩服自己撒谎不脸红、不打磕巴，竟洋洋得意起来。 这是我的计谋。在星期天放假的前一天，约了另一个同学，去给同学的爷爷问好。同学的爷爷和我的爷爷一样，都留着“山羊胡子”，清瘦的面容，带着一顶蓝色的穆斯林乡佬的帽顶，和蔼可亲。我说：“爷爷，明天是星期天，我们休息。老师布置的作业里有一个作文，要求写一个有意义的有关劳动的故事。嗯嗯……”我有点儿说不出口了，开始吞吞吐吐起来。爷爷瞧着我憋红的小脸，善解人意地笑着——“喔，爷爷明白了，你们是想在爷爷的小吃店干活儿，做好人好事儿吧？！”我和同学两个一起狠劲点头。“好啊，把我孙子喊上，你们仨一块儿去。干完活儿，爷爷给你们一人盛一碗豆腐脑，再配上两根油条，算是奖励吧。就这么说定了啊！” 忘记是怎么从爷爷家跑出来的了，估计是两条腿长了翅膀，飞了一路。我和同学高兴的手舞足蹈，跑到巷子尽头一排房子的后墙墩子上，美美的不说话了。我脑子里立刻呈现了这样的情景：我围着一个小围裙，站在同学爷爷的小吃店的门口，仰着小脸，见到食客进门，就热情招呼“叔叔阿姨请进，您这边坐。您吃几根油条？几碗豆腐脑？对了，还有豆浆，热乎乎的，刚出锅。”然后，我擦桌子，给客人们端上香喷喷的油条、豆腐脑……然后收拾碗筷勺子卖力地洗干净，再擦桌子，再端油条豆腐脑、豆浆…… 上午的太阳暖暖地斜射到小吃店门口的小方桌上，吃早点的时间已经过了钟点，客人们陆陆续续起身离开。我和另外两个同学乖巧地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同学的爷爷正在给我们炸油条，胡麻油的香味飘的远远的，溢出了小吃店的门。想必，那些骑着自行车路过的人们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气，想把这苦日子里难得的油香味儿留在鼻腔里吧……碗里，豆腐脑软乎乎，白胖胖的在爷爷端着的盘子里晃悠，卤子汤里放了酱油、辣椒油、韭菜花，豆子的香味和着调料的香味儿飘进我的心里。从此，半个世纪过去了，我异常清晰地记得那油炸的金黄酥脆的油条和闻着就会流口水的香喷喷的豆腐脑…… 贫苦年代，爷爷们用一颗热爱生活的心，把食物调制成美味。生活富裕的今天，我用心做好一日三餐。因为，我们可以从食物中，获得治愈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