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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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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平静的经过里裹着许多情绪的高低波动，和一些明日的担忧及不安。

生活是严峻的，这严峻不是要你去披荆斩棘，赴汤蹈火，严峻的是那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苟且起伏，或那些丧丧的时刻，你要能担荷，也要学会解脱。

它消耗着你，也塑造着你，最后它给你画了一幅精神肖像。

这一年很快就要被人们称为“旧岁”，我亦随时间一起进入尾声。

尾声通常也是“高潮”部分，乐章里，最早的时候叫“结绳记事”。

没有文字的远古，人们用绳子的不同系法表达正在发生的大事小情。这里，我也打几个结，用九个名词将一年中想哭或想笑的冲动紧紧地系住。

每个结都是细微瞬间与烂漫时刻，都是非岁月不可得的启发和悟出。

小聚

觉得凛冽的时候，会分外念起那些让我们感到安宁和暖和的小事。也正是这些平常时日里的清欢和安乐，让萧索不再沉寂，令栖泊得到滋养。

不喜欢人多又热闹的聚会，两个有点冷清，四个人刚刚好，闲谈中有聆听的间隙，我喜欢听他人说，掏心掏肺地说，或随心所欲地说。

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主角，一段时间不见，有些剧情是“抓马”，有些则是变故。窗外是蓝色的大海，中午的太阳明晃晃的，一眼望去，丝绸般的海面上泛着点点碎金，感觉是在地中海的邮轮上，几个女人的笑声飞出了窗外。好像瞬间忘记了时间，也忘记这个尴尬的时代。

走出餐馆，来到海边，释放那些密不透风的沉闷。脚下细浪微澜，把失意写在沙滩上，把委屈写在沙滩上，待海浪褪去，一切不如意，坏心情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不复存在。

余暇

一天中，没有比薄暮更柔软的时刻了，天空的云被落日烘成了桃色。时间滴滴答答，从古老的开端流向我。

昏黄的光线，将长长短短、摇曳变化的影子投在窗槛、地板和墙壁上，房间被涂上了色调，有了氛围感，有了景深和层次。

每当这时，我都要把整个人放进去，窝在光影里，自己煨着自己。那些羽毛和尘埃一样的小事，一些情绪和有感便涌上心头，在眼前起落飘摇一阵。

整个人不急不忙，不愠不怨，让那一口被打散的真气慢慢回来。不是说“有闲”才能“纳福”么，那就多闲多福。

时间流淌，人总会老，曾经为无数个这样的瞬间投入过，欢喜过，这算不算有情有调？

窗外的天空，由桃红色到绛紫色再到深灰色，慢慢扩散开来。夜的降临将一个个微小的静寂，都沉入广阔宏大的静寂之中。

安闲，何尝不是另一种热情。

出行

已经4年没迈出国门了，火车、飞机，还有那些曾经的行走，好像都成了前朝往事。

我很怀念那些在路上的感觉——我会时常想起那些微笑着与之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会想起从北京到兰州的火车上聊了一路的那个眉眼清秀的大男生；会想起斯里兰卡那群围在身边让我拍照的孩子们的笑脸；也会想起纽约第五大道的时尚斑斓、霓虹华彩下的悠闲和安逸……

100多年前，伍尔夫曾描述一种女性理想——挣到足够的钱，去旅行，去闲着，去思考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去看书做梦，去街角闲逛，让思绪的钓线深深沉入街流之中。

100多年后的今天，这些看似“简单”的事，随便拎出一件，都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又力不从心。

于我而言，旅行是一种唤醒，发现和碰撞。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有热情再次上路，但只要接受了自己，就可以在一个平静的状态里随心随性地做一些事情。

故乡

走在人民路上，好几年没经过这里了。这条横贯东西的主干道繁华现代，是城市寸土寸金的地方。从前这里叫“斯大林路”，我的童年许多记忆都和它连在一起。

平安大厦前，仰起头，一种盛气凌人压迫感。曾经座落在这块地皮上的二层红砖楼叫“斯大林路饭店”，有一年冬天，凌晨三点多钟，父亲带着我，拿着小锅，在饭店门前排着长队，就是为了能吃到一顿豆浆和油条。那时食品都是限量的，多一个人可以多买一份。漆黑的寒冷中，一直站到天亮。那种冷至今我都记得，感觉就像一张纸掉入冰水中，逐渐弥漫，直到被彻底浸透。

我们习惯了用记忆中的房屋、街衢、美食来取暖慰藉，来怀念时光。

今天，当我徒然回到曾经的故乡，已不再有记忆中的样貌。我知道，故乡不是空间的概念，它是位于时间里的。

站在高楼林立的人民路上，头上的天空被分隔成无数小块，往事不住浮现，四周环顾，感觉十分苍茫。

自然

槐枝黑黝黝地蜷曲着，迎风咆哮，大叶白杨，自从赤膊膊之后，便举起瘦长的枝子，挺身高歌。这些苍苍老树，夏天张开参天绿伞，冬天又像鬼怪一般遒枝弯旋。

晴明无风的天气，树枝一动不动，落在上面的鸟雀舒展地站着，或从这枝上轻快地跃上了别一枝，它们都不大肯叫，而是尽情地享受着日光浴。

这些日常的风景都是这么多年一直在身边的陪伴，让我深入到一件事情里，觉知生活明朗，万物可爱。

酿桃、浇书、杖菊、澣砚、问月、缥香、品梵，好生羡慕古人这些风雅闲情里的来去。花开花落，说的都是心境。如果不能记得，那发生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只有在文字里，在图片里，它们永远生动地存在——那火红的枫树，那阔大的梧桐叶，那妖艳的牡丹花。

在无垠的时间原野中，像是一场远古的重逢，又忘记是从哪里开始的别离。

过年

腊月的到来和年关的逼近总会或多或少牵动一下情思。那些“走油”的场景又跳了出来。半个多世纪前锅台旁宛若珍宝的金黄色的光泽，散发着悠悠的咸香，在一片贫瘠的冬日中，像一道意味深长的符号。

看着一大盆果子、丸子、炸鱼，看着父母脸上的笑容和满足，我是多么的快乐和幸福。那时常听大人们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吃到一年一次精粉饺子的我是多么幸福；穿着母亲做的花棉祆的我是多么幸福。

如果彼时从地球的高处俯瞰这片土地，注视这些安于天命，纯真又卑微的个体，我会为这盆盼了一年的不足挂齿的日常小吃而心生温情和悯意。

白日暄腾，长夜漫漫。

从通衢大道到屋檐小巷，嘈杂的语声嘤嘤嗡嗡，升到了空中又被风吹去。我们就这样穿行于昼与夜、喧嚣与沉寂的轮转之中。

感恩

此刻，将纷乱的世界关在门外，这一年，我最要感恩的是一直和我并肩作战的我自己。

感谢自己这一年打起精神，劳心劳力，感谢自已在这个特别的年份里拍下的一张张倾注了情感的图片，还有夜半灯下熬出来的一行行文字。我用它们记录了时光的流转和内心的模样。

“昏散”，这两字实在可怕。“昏”，一点灵明之气没有了;“散”，一点集中能力没有了。衰老从来不是瞬间发生的事，而是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的状态。

2022年，我们经历了许多，有痛楚，有欣慰；有泪水，有欢笑；有挣扎，有放手；有收获，有遗憾；有死亡，有重生……

所有这一切都在日复一日的撕磨和缠斗中化作了心灵的培育和信念的支撑。

感恩生活，感恩生命。

弦歌不辍是我们守望中的最大依靠。

祈愿

寒冬岁阑，也是我内心最想触摸远方的时刻。万事万物兴来往去，漂移变幻的云，拼接出美丽的图案，我总是不由自主地会抬头看天，有一种被上苍眷顾的感觉。

待到雪花飘舞，待到钟声响起，让我们走到原野中央，去读那些来自天空的祝词。

浑厚宽宏的合唱声带着大赞颂、大宣说、大希望，和大喜悦，从地平线，从天际边，从宇宙洪荒，从旷野森林，从高山平原，从金色的收获中，鹰飞虎跃而来。

愿脚下的土地绿荫一片，黄鸟数声；愿我的祖国河清海宴，时和岁丰！

让文明的种子在风中传播，让爱的光芒洒满大地，让人间没有谎言和欺骗，让世界没有炮火和杀戮！

心语

又是一个冬天，也是疫情的第三个冬天。

这三年特别会让人感受世事无常和时运的起伏，有时会觉得招架不住，更不敢去想象未来。

文明与愚昧；现代与僵化；开放与禁锢，种种真实与魔幻的，理性与荒唐的，可思议与不可思议的，都重重叠叠地在我们眼前交替发生了。

万般滋味，万言当说，此刻，泪珠默默在眼角滚动。有遁入时间深处温暖与丰沛的冲击，有对手下长出美的欣喜和满意，更有生活是在卑琐之处凿出珍宝的体悟。

就是这样普通又平凡的瞬间，构筑着一个又一个的日出与日落；就是这些乍雨乍晴的自然浇灌，让我们挽着春光的浪漫，凯歌着春天的自由，走在风软花香的路径上。

“我唯一担心的是我们明天的生活能否配得上今天的苦难。”这是我很喜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句话。

当有一天我们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当有一天我们迈开脚步走向远方的时候，请千万不要忘记曾经发生过的这一切——从初起的骇怖惊惶到中途的神魂窜遁，以至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的创痛和危机，寒彻和泥泞。

2022在凄厉与悲鸣的寒风中画上了句号，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安放，难以消化的严酷冬天。

大时代波澜壮阔的画卷里，珍藏着每一个微小个体的真实笔触，其间的捶打和哭号，持守和相助值得我们用余生去慰籍和追忆。

站在2022的尾端，大雾渐渐散去，山肩已灿然披上了光辉，蔚蓝的海岸线上，升起白帆点点。

苍茫大地，泉源溪涧，花英草色，鸟语虫声……

在确定与徘徊之间；

在拥有与失去之间；

在过去与未来之间；

让我们和头顶的太阳默契， 和云，和风，和雨。

让我们穿越时间的积雪，去听见，去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