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 李 宇

湘云烟

　　十二月二十号上午正在上课，忽接到兄长打来的电话，马上挂断。课讲完，让学生作业，我看到手机微信哥哥的几个字：李宇死了，快回沅陵。

如五雷轰顶，用颤抖的声音打电话问清楚情况，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年轻英俊的活波开朗的李宇真的离我们而去了！

李宇是我弟弟的儿子，我的亲侄儿，一九九一年生人，和我女儿同岁，比我哥哥的儿子小一岁，比妹妹的儿子大两岁。小时候，他们兄妹四人常在一起玩耍，长大后常在长沙相聚。没想到李宇和他的兄弟老表们的相聚相欢永远定格在儿时的记忆中和青年时的漂泊中。

我在五强溪沅陵七中工作时，在我女儿幼时，大概是她六七岁吧，为了让女儿体验农村生活，那几年暑假，我都回到叔叔家郑江水。每每回娘家，李宇总是跟着我去。空旷的田野，莽莽的苍山，清清的溪水，江岸绿油油的马鞭草和阿娜多姿的杨柳让孩儿们沉醉在这美景中，李宇看到盛开的野花，总是去采来几朵，送到我的怀里，说“大伢（大姑的意思），你看这个花花儿好乖哟”；中午时分，你跟着姑父和姐姐哥哥们下河游泳，你总是努力地学习，哪怕是呛了几口水，你还是没放弃，有时候你一个人偷偷下水游泳，被我沿河找到，我生怕你被淹死，狠狠抽打了你的屁股……有几次，你趁着我没注意，赤身裸体在炎炎烈日下步行七八里地跑到镇上说要回五强溪……

很多时候，你跟在哥哥姐姐后面用蜘蛛网去网蜻蜓，为了一把小锄头，你会和哥哥姐姐们争得死去活来，为了一根小棍子，你也和姐姐们打起来……，小时候的你，虽有几分讨厌，几分憨傻，但更多的是调皮可爱。

在李宇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由于我弟工作调动，他们举家迁至沅陵县城。过几年我和我丈夫也调至县城工作，这样我们两家人又相聚在县城，初中时李宇和我女儿一起就读于沅陵一中，他班上有什么新鲜事，总跑到我家说给姐姐听，有好吃的分享给姐姐。李宇来到沅陵县城后，他爸妈给他报了英语口语培训班、小提琴特长班，希望他将来有所作为。但他过于顽皮，也没学出什么来，只是作为课外的爱好培养罢了。但李宇的活泼可爱，善良淳朴，品质坚韧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求学期间，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见到老师，第一个上去打招呼，同学有困难总是尽力去帮助，从不骂一句人说一句脏话。他从小体质弱，初中时运动会，他报了3000米长跑，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像其他同学一样跑一个圈下来，但他却咬紧牙关，跑掉了鞋子，最后跑得口水只流，白眼只翻，硬是跑完了赛程，他以他的坚韧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和钦佩！

2011年6月，李宇沅陵二中高中毕业后没有听从我和我哥的建议去学好就业的医学，而是去青岛学习航海技术，此专业只是个中专文凭，毕业很难就业，也许就是这个专业害了他，让他没有一技之长而无法立足社会。毕业后，他没有去从事艰苦的航海作业（此工作在海上辛苦不说，枯燥乏味也不说，主要是海上作业危险系数高），他到处漂泊打工，因为没文凭没特长，打工处处碰壁。兑酒师，端盘子、洗碗、送快递、当司机、酒店服务生，污水处理员……他什么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由于过于忠厚老实，心地善良，他不懂得人间的险恶，处处遭受排挤。加上最近几年疫情严重，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他总是高来低不就，过得很糟糕。但这些糟心事他总是埋在心底，从不对人说起，他怕人瞧不起，怕父母失望，他总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卑微地活着。

由于自尊心很强，又很要面子，微信里问到他他总是报喜不报忧，说过得很好。看到周围的人成家立业，而他却一事无成，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有说有笑，他变得沉默寡言了。他想回到县城工作，和父母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又怕做不好事辜负父母的期望，更怕丢了父母的面子；外面去吧，又吃不消，遭受冷眼排挤。他矛盾重重，如迷途的羔羊彷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久而久之，竟形成焦虑症无法入睡。

十二月十二号，李宇打我微信电话，由于上课，我没接到。事后问他，他说来了长沙，要看心理医生，在黄牛手上买了号子.我问为何看心理医生，他说睡不着，我以为我也常睡不着，不是大事，安慰他几句说不用看的，给了他500元让他买点好吃的，他主动说起要在长沙找工作。我说目前疫情严重，到处都是阳性，年后再看，先回沅陵去。他还是看了医生，然后很听话，回到了沅陵。之后几天我微信给他，让他年后踏实在沅陵找事做，不要乱跑，他也没反对。

据弟媳说，李宇从长沙看心理医生回来，性情大变，总觉得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四处漂泊，年至而立却一事无成，心理医生的某些话语似乎点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脆弱，他总觉得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自己没给父母争光反倒成了累赘，压抑在心中已久的石头他总想卸下来。他从最初的睡不着到最后的想一死了之来逃避，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啊！

李宇在十二月二十日上午十一时许，趁着我弟弟媳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来到沅水一桥，爬上护栏又下了护栏，如是反复几次，经过内心艰难的挣扎，最后还是纵身一跃，从一百多米高的沅水大桥跳向宽广的江面，结束了年轻的生命，结束了他心中所有的重负，放下了他所有的尊严与高贵，放下了他人生所有的迷茫和绝望……

李宇，你来到人间三十一载，与我们大家结缘，在我们李家留下浓浓的一笔，成了我们家族中的一员。无论是在家族里还是在社会上，长大后，你留给人的只有善良忠厚，从没见过你对人有个坏心眼，从没见过你对人发过脾气，你总是很努力地顽强地活着，你卑微却自尊、怯懦而又坚强，面对复杂险恶冷漠的社会，你硬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顽强地拼到了三十一岁！在疫情快要结束，经济快要复苏之时，你没有迎来你人生的春天，你再也撑不下去了，却选择结束你卑微而痛苦的生命！

李宇，你的离去，让我们这些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我们这些长辈情何以堪？你想想，你的父母没有了你怎么度过他们凄凉的晚年？你有心理问题，我们可以敞开心扉沟通啊，你为何深埋在心里？十二月十二号那天，我没有在长沙见到你，这让我无比自责！我以为，你是个乐观豁达的孩子啊，睡不着觉算得了啥？哪知道你当时是很无助才去看医生的啊，你的内心无比痛苦你才选择结束生命的啊，如果知道你内心如此痛苦，病情如此严重，说什么我都会去送你去医院，去开导你……可是，这一切无法挽回了，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自责和遗憾！

李宇，我的侄儿，你离开我们已好几天了。你的离去，犹如天际飞过的一只孤鸿，你悲鸣着飞过了一生的执着，飞过了一生的伤痛！人事沧桑，世态炎凉，当你明白一切与你无缘时，惟有死才是对你最好的解脱！你走得那么毅然决然，没给我们留下半点挽留你的机会！

李宇 ，快过年了，寒风凛冽，雪花飘飞，苍山无语，冷月无言，陪伴你的只有冷月下的青山，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寂寞冷清的山岗上，看到你爸给你坟碑上写着“爱子李宇之墓”，让人想起这里曾有过一段凄婉的风景，怎能不让人心碎？

李宇，到了那边，你要记住，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人情冷漠，你要强大起来，不要战战兢兢卑微地活着！你不要太懂事，不要给自己压力，你要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李宇，你一路走好！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做姑侄，我会加倍关心你，让我弥补对你所有的亏欠！我一定好好培养你，不再让你孤单卑微，我一定给你做正确的人生定位和指导，不让你再在人生路上迷茫！

李宇，我的侄儿，你安息！愿天堂没有伤痛，你一路走好！

2022年12月25日于沅陵

　　李宇大约七岁时和我女儿、外甥在沅陵七中合影。

2014年4月李宇在长沙工作与我和我嫂子，大侄儿、我女儿和我外甥一起合影。

2014年4月，李宇在长沙工作时和我女儿、大侄儿还有外甥合影。

　　2016年李宇在上海工作时留影。

2016年李宇在浙江海宁工作时与其母亲合影。

　　2016年李宇在浙江海宁工作。

2020年6月和我母亲、女儿、弟媳在沅陵他家院子合影。

　　李宇于2022年在沅水二桥留影，一脸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