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山怀水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王 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龙街东山村,在中秋团圆日。时逢雨季,雨下得绵延飘渺,眼帘所见,山川树木一派新颜,令人眉目舒朗,心头萦绕的期许并不因为天气而被搁浅,赴一场约,见一个人,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是从未想要改变的事实。</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为重大日子的故事,必定有人费了许多周折,这件事的意义不言而喻。车往文龙方向,从文龙高速路出口下,走上一段之后上瓦伟河口去龙街界,从和哨村到东山村,路面比所见的乡村公路略宽,山高坡陡,雨季漫长,路无车辆行人,也无房屋,一路而上,盘旋着仿佛直往天上走。走未走过的路,是种奇妙的感觉,你不知道会遇见谁,撞到哪一片云里去,让人牵绊得夜不能寐。车在山上缠绵半天,仍见不到头,待翻过山梁,风停了,雨住了,被水洗过的山有千百种的舒适感,迎面而来的清润柔和,枝叶间未干的水珠,恋在山巅的白雾,视角、颜色、味道,自然的造化总是令人苏醒而放松,半山之中的路旁逐渐有了烟火气息。停了车,旁有一户人家,一楼一底砖混结构的屋共有三间,中格的门敞开,一年轻女人正在忙着编烤烟,见我们前来,抬起头,满脸笑容漾上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似乎好久未远离熙攘之城,与山这般近,白露过后,天气转凉,雨后的秋里,梨叶已落半树,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鼻翼间尽是清凉之气。宿雨朝来歇,空山秋气清。诗句浮上脑海,想来古人也是遇见我所见的天时吧,河山之壮美,历来如此。沿公路而下,一株南瓜肆意生长,以土堆为依附,随意地结瓜,没人照管,无所谓,没人采摘,也不影响它结出八九个来,一路而下,就那样躺着,渐渐发黄老去,生如一藤南瓜般惬意,自在洒脱。女主人与我们说话,热情邀我们进屋坐坐,却并不停下手中活计,她要赶这时节上,为烤烟能卖个好价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龙街乡种植烤烟较早,烤烟具有见效快,经济效益相对其他农作物来说较高,生长周期短等特点,种植烤烟的农户较多,但种烤烟是件苦差事,育苗、移栽、盖膜、浇水、施肥、采摘、烘烤、分拣,每一道工序的完成都离不开双手,尤其在移栽之后,遇到天旱是常事,烈日之下,田地间肩挑手提去浇烟水的人们络绎不绝,一路上零星晃出的水,把干裂的村中小路滴淌得湿漉漉。忍不住瞄了眼女主人的手,三十左右的她,手如同老树皮般粗糙开裂,我忙移开去,那一屋子以及地里待采的烟叶,每一片叶子都要经过这双手。养老育儿,起房盖屋,持家全靠这双手。这日子苦,却会是苦尽甘来,用女人的话说,勤劳朴实是农人之根本,要过上好日子,必要吃得苦。居住地势陡峭的龙街人,并不因其弊束缚手脚,反而在这崎岖中走出坦途来,用一片叶子撑起许许多多个家美好的将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山水养育,实为天意。龙街的山势,高大险峭,云雾缭绕,下了雨,空气愈显清冽,随处一眼山泉淌来,都可即食模样。一座山已然超越了山原有的本意,虽然我记不住每一座山的特性,可又觉山与山是共通的,一旦身处山中,内心平静异常,一株草一朵花一滴水一坯泥,都是一座山永恒亘古的印记,它们默然、柔顺,发芽、开花、结果,有序悠然,来年再见,似乎并无变化。山给予人坚毅果敢,在不变中应万变。山水常青,水顺着山的走向而流,遇到陡坎,形成规模不一的瀑布,深山之中的瀑布大小全凭降雨量决定,积小流汇江河湖海,此行虽未及一睹东山瀑布的芳容,但山中之水总是流得万年长,想必这些我所挂念,会成为再来的理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车行至东山村白道场组,这里举行首届龙街哀牢山古树核桃节的第一场活动,祭祀古树核桃王,核桃采摘开杆,古树核桃现场拍卖,我们下车时,只听公路之下的村庄长号声、唢呐呐声四起,彝族人的粗犷正如那长号发出的声音,低沉有力,极具穿透力,从这山中传出,过了一山又一坳,余音不绝。寻声而下,隐在村庄之中的核桃树现出身来,虽入了秋,黝黑壮实的核桃树绿意盎然,一树的华冠像一把巨大的伞,枝干无规则地长去,有种凌乱的美,饱满的果子与绿叶浑然一体难以辨识。站在树下,一种旷远之感袭上身来,一棵年深月久的树,只是站在那,也是静默和力量的传导,也会让人有意想不到的获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相传古树核桃王有900多年的树龄,据乡志记载,明清时期一位罗氏彝族马班锅头,从内地购买了16支泡核桃枝条,带回到东山村白道场组嫁接在当地铁核桃树上存活下来的品种,而今这6株古核桃树巍然屹立村中,盘虬卧龙,果实丰硕,堪称哀牢山古核桃树王。龙街乡东山村坐落于哀牢山腹地,平均海拔超过1800多米,昼夜温差大,气候、土壤、阳光等天时地利为核桃树的成长提供了更多可能。源头活水,此后,村民把核桃王作为母本在当地野生“铁核桃”上嫁接,一传十,十传百,如今东山村核桃种植面积达7600多亩,成为景东县名副其实的“核桃之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古核桃树百年长成的模样,是村庄中最为显著的地标,沿小路而下错落有致地分散着,像是守护神一般守着村子,守着岁月。六人手牵手合围,才将一株树合抱过来,年年岁岁,树长了一个年轮又一年轮,时光清浅,成长厚重,哪怕再长再长,它也依然会一直一直在这个村子中,哪怕村子变了几个模样,它却是不变的。人则不同,来来去去,小时从树下走过要仰头,老了坐树下,也要仰头凝视它,老核桃树庇佑着一代又一代的子民,看着一个村庄的繁茂,审视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它的默然令人肃然起敬,它们是祖先栽种的神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个村庄想要向人们诉说的故事应是如核桃叶一般数不清,一颗果实的前世今生饱满得如同哀牢山的每一寸肌肤。开杆之后,人们手上捧了新采摘的古树核桃,剥去绿外皮,汁液染在掌上,清凉墨黑,核桃的纹路尤其清晰,硬壳外的衣袍,丝丝缕缕地挂坠着,醒来的核桃脱离了树身,成了孤独的行者,它们被晾晒,脱壳,去往该去之地。新鲜的核桃可作凉拌,也与竹笋相舂做菜,喜欢新采下树的核桃,即食鲜甜之味浓郁。农历八月十五,人们煮熟了它,内核由白变得沉敛柔和许多,生脆化为软滑中带了淡淡的香,自是另一种享受。保存更为长久的化身为饮料,带在身上游历四方。核桃的多重身份中,炒了做佐料居多,一碗凉粉因它的加入而香味辽远,三角粑粑用其作了馅而甜香绵长。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核桃作为珍贵稀少的物品被置于灶台之上,成为佳节走访亲友的必需,传递着彼此间最真挚的问候。在一个特定的季节,我们会想念某个人,只因这份牵挂来源于我们对口味的念想。无论世事如何,一个核桃的价值多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种物品在一个人心中的分量,以及这份情谊间所要表达的某种情愫。</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手握两个新采的核桃,让它们重回母体般自在,在树上时有树护着,来到人的手上,自要好好待它。核桃树王的果子已被人收入囊中,愿这是个好的开端。我在树下与老相识见面,不顾男女有别,与他握手拥抱。虽然不常相聚,但彼此间的默契与意会却是人生难得。此行的目的,是为他在轮转几个部门后的多年里,仍在某个时节想起还有我们,逐一打电话邀约,我要对得起这个电话。许久不见,四十出头的他,头发更少了,镜片后的眼神却依旧如昨,他是个睿智的干事风风火火的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八年前,曾为东山村繁复艳丽的彝族服装而来,今日,又遇一群身穿彝族服饰的盛情之人,当年的情景涌上来,采访过的三妹也是在其中的吧,虽然她也许已不记得我,但每个笑魇如花的她们,就是一个个彝家的三妹。冥冥之中的不期而遇,让我相信缘份,像一棵核桃树般顺其自然,日子沉淀之后,必然会得到你所期盼。如同东山村的彝族服饰,时光为它镌刻上永久的符号,每一次的遇见都似一杯陈酿,不饮自醉。历久弥新,彝族人的讲究与生俱来,银泡的头饰,齐整的对襟,细致的围腰,桃红柳绿的鞋子,花色全凭个人爱好而作。头饰、围腰的繁与衬衣、裤子的简相映衬,色调的搭配与繁简的结合,来源于人们对美的认知和对生活的感悟,纯手工的制作,是一个民族对于古老习俗传承的郑重与敬意。在这欢声笑语里,彝家阿哥阿妹在月老的见证下牵了手,无论光阴几许,我都会在古树核桃林里等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个喜悦的日子,深藏绿水青山中的东山村,因为一群人的努力而热闹非凡。酒席之上,热气腾腾,清煮乌骨鸡温和滋补,着了色的大红肉是男人们的心头好,酥肉的香,百合的淡雅,火腿的醇厚滋味,无不彰显主人的待客之道,这远胜喜宴之席,可见主人用心。毛脚乌骨鸡为龙街特有品种,县域内名气不小,高海拔地腌制的腊肉,其貌不扬,味道正宗,时间给予肉质蜕变,让别样的味道留存舌尖。一碗白菜煮豆腐,因黄豆与水质之故,竟吃出浓浓豆味来,那是只有家中杀猪时节才会有的味道,属妈妈独有。也许还有许多未尝到的味,未曾见到的物事,但这希望总是有希望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后的山村清新,略有湿湿水气氤氲,混和着轻快的舞曲,传到山的那边去,让每一个想来龙街却未成行的人,思乡之情浓重又远在他乡之人,见证一个村庄一个乡镇用雄迈稳重的步伐,跨出每一步。山之上,是必细丫口,哀牢山的浓雾在欢腾中散开来,此时成了薄薄的纱,蜿蜒的街道隐隐露出面容,任是藏在闺中,总有一日要出了头来,沿公路两旁早已建有人家,平日里居家看山听水,唯到了节日,四面的人群聚在一起,歌舞升平,彝族人是不拘泥于形式的,常是吹芦笙和笛子的领头,男女老幼紧随其后,一场全民的盛宴就此开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古至今,龙街群众赶集之处仅有乡政府驻地,其余无赶集之所,必细丫口作为龙街、文龙、楚雄多地交界点,汇集的人员众多,既可交流物品,促进贸易繁荣,又可拉动需求,加大人与人之间的接洽,加快信息更新步伐,从而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必细丫口街此前仅是每年农历三月十六赶一回,不成文的规矩让这一天格外热闹,也因为一年一次而令人铭记,如今,每月赶一次集的不谋而合,将会让一座山将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人气、烟火,跨区域的合作与共融,重新点燃的,不仅是一条街的热度,更会是龙街新的理念和起点。(王桂 / 文 兰开翔 李茜 等 /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