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抗疫的这三年

清风徐来（谢绝私聊）

2019年岁末，上大学的孩子和我在北京聚首，却也是新冠病毒在人间肆虐的开始。本来想趁着春节假期，带着孩子在北京好好游玩一番，却不曾想被天天到处买口罩无果的烦恼折磨，又被武汉传来的病毒肆虐的恐怖消息笼罩着。

盼望了很久的八达岭长城之行，也是在戴着口罩，处处堤防游人的紧张状态下完成。也许是预感到疫情的形式日趋严重，出行会受到限制，孩子执意要独自离京回老家。

那天晚上开车送孩子到北京西站，北京的二环上车水马龙，离别的忧伤如闪烁的霓虹星星点点，洒落在我们心间。车停在下客处不能久等，孩子背着包，戴着N95口罩，向我挥挥手，很快汇入进站口的人流之中了。

孩子挥手的一刹那，我拍下了短短的三秒视频，来不及回味，就被后面的汽笛声着催促着驶入了滚滚车流。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独自在北京感受着疫情管控带来的巨变生活。居家办公成了常态化，收入锐减让我重新考量今后要走的路。

孩子给我的建议是让我回老家。毕竟他已完成了大学的学业，接下来就是择业就业，不用再过多考虑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问题了。而偌大的北京城，也并没有一个亲人和一处真正属于我的灯火支撑着我安心走下去，所以毅然决然地决定回乡发展了。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窗，总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在经过短短的失业、居无定所、举目无亲的颠沛流离之后，我在西安找到了新的工作，租到了可以安身的一个小窝。重新认识了一批可爱的同事、可敬可亲的领导，渐渐感受到来自家乡古城的豪情和温暖。

这期间，孩子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很快走上了工作岗位，又是独自一人远走他乡。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陌生的职场考验……孩子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生活猝不及防的种种刁难，在电话里经常是报喜不报忧。但对于在外漂泊多年的我来说，能想到那些不能言说的苦楚和孤独无依。只是孩子习惯了独自默默承受，我也就只能在远方为他祝福，在心里为他加油呐喊。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也加倍努力，争取做一个历尽沧桑，内心却温暖依旧的人。

岁月如梭，三年时光如流水般逝去。孩子从一个刚离开校门的箐箐学子，磨砺成为一名深得同事和领导认可的职场人。这期间他付出的艰辛和努力，忍受的煎熬和痛苦，只有他自己明白。在为数不多的聚首间，我看到了孩子青涩的面庞渐渐渡上了岁月的风霜，曾经清澈的眼神也隐藏着丝丝迷茫。

这三年间，我们都承受着疫情防控带来的种种困扰和不安。想去的地方不能去，想见的人总是一再错过。孩子在这期间也品尝到失恋的苦涩，那些痛苦的日日夜夜，便把人生的无奈和妥协刻印在了眼角眉梢。我很心疼，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孩子负重前行，看他以难得的胆魄和毅力，独自一人一机车，无惧风雨地穿行在陌生的天地间。横穿几个省份的骑行，让他享受风的自由，感受雨的洗礼，也深刻体会这世间的喜乐哀愁和聚散离合。

本该是自由放飞、快乐无忧的青春年华，却因着纷纷扰扰的世事，蒙上了些许遗憾和失落的雾霭，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成长和蜕变的路上总会有风有雨，但终究会迎来阳光明媚的日子。

三年抗疫之路让国家和人民都疲惫不堪，也终于把病毒拖到了比较轻微的时刻。随着一夜之间的变化，那些还在查验着行程码健康码的一扇扇大门都豁然洞开，昨天凌晨还把人从睡梦中喊醒做核酸的大喇叭突然就沉寂了下来。疫情防控要全面放开的声音此起彼伏。作为在医疗机构上班的我，一时还没缓过神来，还没嗅到一些敏感信息的味道。

孩子打电话来要我买一些备用药品：布洛芬、连花清瘟、新冠病毒抗原检测试剂盒……说要尽量多买一些。我当时有些不以为然，其一是认为病毒好像离我很远，这三年来天天抗疫不都没被感染吗？其二总认为这些常用药再怎么也不至于断供吧？只不过孩子独自在外，考虑到他的城市诸多不便，我还是按照他发来的清单一应把药品买齐了。那天在药店里选药，竟然捕捉到一丝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买类似药品的人络绎不绝，N95口罩和新冠病毒抗原检测试剂盒成了紧缺货品。

接下来的几天，单位派我们外出采购药品和防护用品。在长长的医疗器械经营一条街，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经营盛况。每一家器械中心门口都是货箱和货车拥堵如山，走进去更是一片人声鼎沸，商家和顾客交流都是用声嘶力竭喊话的。我们像打仗似地定购了一系列防护用品和常用药品，而这时那几样紧俏药品已经根本没货，第二天更是传来口罩飞速涨价的消息。我们除了更加谨慎地加强防护，小心翼翼地躲避人群，别的好像只能听天由命。

那些天，我每天都要和孩子打一通电话，相互问一下情况，也等于在报平安。自认为轻松地安慰孩子：只要做好防护，病毒离我们总是很遥远的。可孩子似乎听出了我的担忧和心虚，反而安慰我，要照常生活顺其自然，不必陷入担忧和焦虑之中。

然而该来的一切还是来了，而且来的猝不及防。当发烧和感冒的症状上身的时候，我们都不愿意相信是感染病毒了，而认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因此，还逞强着照常上班，直到下班回家路上感觉头重脚轻，到家一量体温竟然烧到了38.5。说实话，看着体温计的刻度若隐若现在眼前，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三年了，躲躲闪闪，如履薄冰，悬在脑门上的剑终于猝不及防地砸下来了。危害虽不致命，但也让人扯断了那根绷得紧紧的弦，一下子认输似的躺倒了。这下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我虚弱地打电话给孩子，告诉他已经中招啦。孩子在电话那头询问我具体症状，并做出认真分析，认为我这个城市的病毒和他那里的不一样。我心头一紧，问他怎么知道那里的病毒状况？孩子赶紧改口，他只是听别人说的，我心生狐疑，明明听到他咳嗽了，可他说是在外面吹了点冷风很正常。我还是在心里七上八下地祈愿着，但愿孩子平安无事。

第二天本想扛着不吃退烧药，可孩子在电话里担忧着，说这温度再不用药就对身体危害很大了，我赶紧吃了退烧药。烧是很快退下去了，喉咙吞刀片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了。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孩子几乎是同一时间也感染了，他怕我担心所以一直瞒着没有告诉我。

那一刻，身体上的病痛夹杂一直压在心上的担忧和焦虑，像泻闸的洪水滚滚而来。我心疼孩子的忍耐和懂事，也为他比我更加坚强和睿智而欣慰。忍耐很久的委屈和辛酸，也在这一刻伴随着泪水倾泻而下。

在孩子成长的路上，不得已缺席了很久；在孩子每一个重要的人生阶段，他习惯了自己默默体会悲喜，却让我品到了太多的遗憾和无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孩子面前遮风挡雨的我，渐渐变成了被孩子保护的人。那个曾经因为淋了雨而在放学路上边走边哭的孩子，早已成为在雨天不打伞风里勇敢向前的小小男子汉。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懂过，那天淋雨哭泣的孩子，并不是畏惧风雨的侵袭，而是看到别的孩子都被父母庇护着接走，只剩自己在风雨中的那种孤独和无助，让他委屈和伤心。在最需要陪伴的年纪，给孩子留下了许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今，无论是对知识性的认知，还是对社会性的感知，孩子都远远走在了我前面。他在毫无背景和人际关系的陌生职场里，默默奋斗辛勤耕耘，不好的一切都自己消化，开心的成果会与我们一起分享。他在工作中一丝不苟，在生活中也从不马马虎虎。偶尔单位里厨师师傅请假了，孩子自告奋勇为大家做一餐饭，鸡鸭鱼虾、蒸煮煎炸，一番神操作变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我不知道他的同事们对此是怎样的赞不绝口，反正我对他天才般的厨艺是口服心服。

孩子已经独自走在了自己的人生路上，父母于他，只是背后那一道追随的目光，照不亮现实，却总能温暖在梦里。

曾经无数次感动于龙应台的《目送》，也曾被“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这段文字感动而伤怀。然而，在孩子的世界里，想必也一定无数次目送过父母的背影吧？在他们的心里，离别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人生况味？何况最终的离别，是在某一个路口，我们终将要抛下孩子而去。我们何曾不是在残忍地告诉他：吾去矣，不必追！

这种撕心裂肺的伤痛，也只有在我们送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以后，独自孤立在苍茫的天地间，才会怆然而泪下，才能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而我们，终有一天要把这种伤痛留给我们的孩子去体会。但这一天还没有来的时候，我们不必强说愁，只管把人生的每一次相聚和幸福好好享受。

就像网络上流行的那首歌：等到疫情过后 我想出去走走，看山看水看花 看亲人朋友，拍一张全家福 喝几杯团圆酒……疫情只是路过并未结束，但我们可以不必等待，趁一切还来得及，珍惜每一个机会，去看想看的景，去见相见的人。再煽情的歌词，也比不上古人的金句箴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